首页 -> 2007年第1期
孤独·忏悔·升华
作者:曾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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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原始人的文身,图腾,舞者和祭司的脸谱……它们所代表的难道仅仅只是战胜洪水、山火、雷电的人的无穷的潜力?“人”是从人自身分离出来的人的神化,原初的人的本真难道不就是对信仰的渴求,因此远古纹样才最终成为人娱乐自己的装饰。这信仰的优美心像,多么叫人欣慰地重新折射到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
于是你系上气流给你的披风,你继续在混沌中连续翻滚。没有什么四面八方,跑道在你头上也在你脚下,在你的双臂和两脚之间,在你的腋下、腹背。艰巨的发现和占有开始不用担心过度消耗和疲劳,空旷的洁净比冷冻更为有益。不会有毛虫来吃你的肌肉,也不会有细菌到你身上来繁殖,不必为你这副臭皮囊担心,翻滚吧,震荡比抚摸更能给你带来愉悦。
坐飞毯的世纪早已过去了,从历史的酷刑里漏网的幸存者能有几个?你呀,你如今免不了要抚心自问:你对自己所做的事知道多少?要做的事还有多少?你能有多少能量?你发现可怕的差距。你不是刚才还在心头七上八下,还在嘴唇焦干,不停地吞咽口水,左顾右盼而把身体扭成一段麻绳。你发现你太软弱了!难道真的就这么直不起腰来,这无穷无尽的混沌,本来就决不是到处荆棘丛生而不适宜遨游的。
你那颗受潮的心,人间烟火几时曾烤干它?从此,你将不再保留你那些习惯了的感觉,习惯了的语言。在这只有光影的斑驳,光影的明暗交织和浓淡相间的混沌里,你,一个孤身独处的水手有了个第一次的航行,你不会老是晕船的,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航海家。
你已经从一个梦走进另一梦了。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时间,你是睡着了吗?还是醒着?
二
空旷中你的瞳孔放大了,视域在无遮拦之中已没有宽窄之分。空旷里没有高山之顶,要知道高度也是一种局限。
空旷饱和、丰满,而且天然地是敞开的。当你跌进空旷,你却没有羽毛的感觉,雪片的感觉,而是一种介乎铁片与成熟的果实下落时的感觉,然而不是下坠,也没有失重感。这里当然不会有地心吸力。你就是你,精密的有机体。凌空而去,而来。旋转比直线行进自然,自如。无须任何解释,你仍是固体,含水分的固体,并没有汽化,但已开始现出透明的剖面。
你走,两脚交替向前。不是飞,你没有双翅,无从上下扑动。但在混沌中,你是在走呢还是在飞?奇特而又平凡。走加上飞。飞加上走,超验的动作,逆反的活力结构。不含畏怯,不含果断,只是自然,只是自如,谁还会记得细胞的死亡,淀粉质的转化,神经的承受能力。呵!这迷人的遨游!
插上双翅是多余的,脚踩两朵祥云,同样是多余的。全感觉的时空本体。你笑了,不是因为得到满足。忘记那些箴言、符咒吧,从现在开始。
混沌覆盖一切,混沌包容一切。无轻。无重。都是些假定性的对比,但也不必用新的假定代替它,最细微的对比也是多余的了。
没有了前,也没有了后。没有追赶,没有拖延,也没有倒退,有的只是永恒的运动。没有了正面,也没有背面,已经不需要赞美正像不需要责备,你是在全能的气流的翻滚里,空旷正以它的无色的虹彩,热烈地辉煌着运动。
什么是“零”?没有“零”,有的只是亿万尘光在和你一起浮游。
停下来,歇一口气,发一阵愣吗?不,不行,停不下来的。混沌里没有“站”,停住不动是不可能的。“停”下来也还是在动。来自肌体内部的共振不会中断。无涯际的空旷里没有轨道,没有偏正,用不着谁来认真地拉起汽笛。
也没有“坐”,想找个靠背轻松一下吧,不行。只有双倍的“站”或对半的“站”。没有匍匐,没有爬行,更没有五体投地,谁愿意在时空的高温里一根蜡烛般地融化呢!
去吧,你凌空的站,凌空的坐。凌空就是凌空,凌空的行动是绝对的。人的悠远的憧憬是凌空,所有美好的姿势都多多少少模仿凌空。如今,你不是轻如蝉翼而又来去自如吗?
没有倒立,没有倾斜,多么好呵,你终于有了你自己的重心。时间在你周围并列,相互契合,对应,揭示,参照。混沌里时空错位是正常的,重心移位也是正常的。
翻滚中的追寻是运动中的追寻。没有可悲的暧昧,也没有残破的痕迹,连最简单的斑点都没有,连最小的花纹都没有,但又是那么周正严实的,无从窥视的梦。
混沌是一片坦途,没有围墙、豁口、关卡、暗礁,没有灯塔的暗淡的警告,没有航标。混沌无所不在,拦截什么?堵塞什么?不用再为这些分心了,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枝枝节节。
而你却还要有一回没一回地遇到些麻烦,虽然说不上是多大的压力。当你落在那个当真要为难你的邪恶的气潭里时,你只好承认你不能不陷在里面了,你知道这不是你的知觉出了什么毛病,你挣扎,直到一种类似干渴的本能醒来时,你不由自主地张开眼,吸了一大口微风,气流的低节奏环状振幅,你饮着运动。那也是行星们的饮料,他们已经成长,正在成长,你也将要这样。
你,不是吗,你也终于抛弃后脑勺上再长出一只眼睛的空想,总是需要提防突然袭击是叫人厌烦的。为什么一定要从眼角斜觑自己,瞟来瞟去地防备自己呢?对人的这种估计是从低调出发的,硬撑着凑合活下去究竟不是滋味。在这个失去坡度,失去地平线的空旷里,要是你还留恋这种厌恶,这种你已经尖锐地意识到的颠倒的知性被颠倒过来后再颠倒的愚蠢循环,只能说你依然热衷于想要有一个归属,一个根基,一个依靠。幸而你已经知道,在混沌中这些都不需要,也不存在。不会有谁想算计你,不会有个一心想干掉你的家伙一个箭步蹿上来,让你来个倒栽葱,只一个寒颤,转眼间就把命送掉……都只不过是些古老的幻象。
也还有另外一些幻象,幸福的幻象:动人的机遇,天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千载一时的好运,无法解释的天缘凑巧,各种各样的意料之外的喜事……在这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古老纠葛的无涯际里,你就只好把自己抽象化,让生命成为一个通俗的比喻,值得吗?
混沌拒绝回答神话给想象力出的一道道难题,无穷无尽的翻滚旋转中,你发现你已经不可能傻乎乎地在椭圆形的想象圈子里机械地作惯性的滑行,那简直像走钢索一样危险一样滑稽。
纷纷扰扰,却归于单一,顺从单一。我的朋友,即算是最最揪心的前尘往事,也值得带到这个变异中的多维平面世界里来吗?
你也不再数自己的脚步了,你本想从中求得肌体在新的条件下的节律。你曾经尝试过:从第一步数起,两步,三步……可是没有好久就乱了套,于是你从头再来过,一步,两步……照样的没有好久又乱了套,反复几次之后你只好放弃这种尝试,你终于发现双脚在翻滚旋转中的悬空划动是数不清的,混沌中一切都趋向单一。
愿望趋向单一,理想趋向单一,沉迷、着魔趋向单一。什么都在单一里,勇敢顺从单一,紧张顺从单一。
愤怒和痛苦,都曾经那么顽强,带着剧毒的芒刺。不知需要多大的狡诈,才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