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打向人心幽深处的强光
作者:仵从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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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埃里卡恨她身底下这多孔、哈喇了的果实。只有艺术能保持永远的甜蜜。埃里卡向前跑去。不久腐烂将会发展,放射到身体的更大部分,然后人就会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埃里卡害怕地给自己描绘她如何作为一具一米七五高、毫无知觉的空壳躺在棺材里,在地下分解;她曾经轻视曾经忽略的空洞,如今抓住了她,占有了她的全部。她什么也不是,而对于她来说,再没有什么了。
瓦尔特·克雷默尔跟在女人身后,没被她发觉。他最初十分着急,然后克制了自己。他先是决定现在不立即就打开信,因为他希望在读这封无生命的信之前,先和活生生的、温暖的埃里卡进行明确的谈话。克雷默尔觉得活的女人比一片死的纸更可爱,为了那片纸,树木不得不死去,变成纸浆。这封信我在家也可以静静地读,克雷默尔想,希望继续下去,别中断。一只球滚动跳跃,在他面前弹起来,停在交通灯旁,反射在陈列窗的玻璃上。他不让这个女人给自己规定何时读信,何时他亲自出马突进。女人不习惯于作为被跟踪的角色,没朝四周看。而她的确必须明白,她是野兽,男人是猎手。最好从今天开始而不要等到明天。埃里卡没有想到,她经过考虑的意志会有一次不能决定一切,虽然她一直是由她母亲审慎的意志所决定的,这一点已经深入她的骨髓,以至她再也感觉不出来。信任是好的,监督更好。
家敞开大门,快活地向她招手示意。温暖的引导波已经包围了女教师。在母亲的雷达系统中,埃里卡已经作为一个伶俐的光点冒出来闪动着,像被大头针钉在结实的物体上的一只蝴蝶、一个昆虫。埃里卡不会想知道,克雷默尔对信如何反应,因为她不准备拿起电话。她将立即委托母亲通知那个人,她不在家,她相信可以命令母亲做早先没命令她做过的事。母亲希望埃里卡这一步成功,与外界隔离,只相信母亲。母亲心中冒起了一股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怒火,像着了魔似的撒谎说,很遗憾,我女儿不在家。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您过会儿再来吧。谢谢。在这样的时刻,女儿比往常更属于她。只属于她一个人,此外没有别人。对于其他一切人来说,孩子都不在。
克雷默尔的脑子被埃里卡的乱七八糟思想塞满,跟着这个女人沿着约瑟夫城堡朝上走。过去这儿是维也纳的一个大的现代化电影院,现在是一家银行。埃里卡和母亲有时在庆祝节日时来这里。但大多数时候女人光顾这里是为了省钱,看小而便宜的无聊电影。父亲留在家,为了更省钱,而且就父亲的情况来说,他正好不想把最后一点理智在电影院里消磨掉。埃里卡一直没有转身。她什么也没感受到,连在近旁的恋人也察觉不到。这会儿她的全部心思都在一点上,在长得高大伟岸的爱人瓦尔特·克雷默尔身上。
于是他们老老实实地一个跟一个走去。
钢琴女教师埃里卡·科胡特背后受到某种力量的推动,那是一个把她造就成天使或魔鬼的人。女人完全能给男人温柔和关爱。埃里卡的性意识开始躁动,但对身后性欲如此强烈的学生克雷默尔仍没察觉。她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既没有买一本新的外国时尚杂志,也没买一件照里边样子模仿或按照模子裁制的衣服。她甚至没朝橱窗里陈列的崭新的春季时装模特瞥上一眼。由于对挑起的男性欲火感到困惑,她迷迷糊糊地匆匆向最近一天的报纸标题页看了一眼。上面登着一个今天新的银行抢劫犯的损坏了的照片,而且是刚刚犯了罪的罪犯的婚礼照。显然他在重要的婚礼最后一次让人照相。现在每个人都认识他了,只因为他结婚了。埃里卡设想克雷默尔当新郎,自己当新娘,她母亲当岳母和新婚夫妇生活在一起的情形。她没看见她一直思念的、正跟在她身后的学生。
母亲知道,如果顺利的话,女儿最早可能半小时后出现,她已经在焦急地等着了。母亲丝毫不知道课时取消了,她正在等着常常准时回来的女儿。埃里卡的意志变成了绵羊,依附在狮子般的母亲身旁。基于这个屈辱的姿势,母亲的意志受到阻碍,不能撕碎女儿软弱、未经训练的意志,不能口中衔着滴血的骨骼来回抖动。大门突然被用力打开,一片昏暗。楼梯间,这个当时画面上和接下来播放的节目中的天梯出现在眼前;埃里卡按下楼梯间的照明按钮后,从楼上射下一道柔和的微光。卧室门没开,今天脚步声没被母亲听见,因为最早得半小时后女儿才会回来。母亲还在全身心投入地忙着准备工作,最后的成品应该是洋葱烤肉。
半小时以来,瓦尔特·克雷默尔只是从后边看着他的女教师。他将从这一面,不是恰好是埃里卡可爱的一个侧面,在成千上万人中把她找出来!他善于和女人打交道,而且从各个方面。他看见她软塌塌的屁股像没填实的天鹅绒靠垫安在矮粗的双腿上。他想,他将怎样使用这具身体,做专业人士,不轻易受功能紊乱的干扰。他感到一点搀杂着恐惧的期待的喜悦。埃里卡开始还轻声叫喊,但不久就会快活得大叫!快感将是他,克雷默尔完全单独制造出来的。这具躯体还在忙着各种不同的程序,而克雷默尔才将接通“沸腾”这道洗涤程序。克雷默尔不特别追求这个女人,她实际上并不吸引他,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的年龄,或是她缺乏青春,所以不追求她。但是克雷默尔目标明确地考虑到让她纯洁的肉体显露出来。迄今为止他只了解她的一种功能,作为女教师。现在他要从她身上挤出点另外的功能,要看看能不能和她开始做点什么事:作为恋人。如果不成,那就不干。这件时髦的,或者有时也不新鲜的信念的外衣,覆盖着那层由软弱的徒具形式的意志黏合起来的外壳,这件彩色包装的破碎外皮,他要坚决把它从她身上扯下来!她没有预感到,但不久就会知道,一个女人在现实中必须如何装扮自己:漂亮,但是先要实际,以便不妨碍自己的活动。他,克雷默尔不太想占有埃里卡,不想把这个用颜色和材料编排组合、精心打扮的这包骨骼和皮肉最终打开!他会把纸揉成一团扔掉。克雷默尔想让这个穿着花裙子,扎着宽腰带,如此长久不能接近的女人在她没有变成腐尸之前为自己所用。为什么她只给自己买这些东西?当她还在给他讲解怎样弹奏巴赫的延留音时,他就告诫她,确实有漂亮、实用而又不贵的外罩!克雷默尔要让肉体出现在他眼前,不管用多大劲。他要干脆最终占有外壳里的东西。他想剥下这个女人的外壳,埃里卡必定露出来,包括我长期以来感兴趣的这个人的全部缺点。这些纺织品的外边的一层总是比里边一层更角质化,更畸形。克雷默尔只想要这个埃里卡身上最好的东西,最里面的小内核,也许味道好,肉体他想利用,为自己所用。如果有必要就用强迫的手段。现在他对精神了解得很够,是的,克雷默尔在绝望的情况下往往只听从自己的身体,身体从不欺骗他,用身体的语言和她,也和其他人说话。有瘾或有病的人,鉴于衰弱或滥用,身体常常不说真话,而克雷默尔的身体幸好健康。吉祥如意。在运动时,身体常常告诉克雷默尔,什么时候他的体力足够,什么时候他的备用油箱里还有一点点,一直到他全部支出。然而克雷默尔感受好极了,说不出来的惬意,他激动地描述他目前的状态。他想他的女教师在他侮辱的目光下最终会屈服,自己的肉欲会得到满足的。他已等了好久了。几个月过去了,凭借着毅力,他赢得了胜利。有征兆表明,埃里卡最近明显地按照克雷默尔的意愿打扮,戴上了项链,佩有硬袖口,戴腰带、束胸,穿带跟女式浅口鞋,披小围巾,抹香水,点缀上可卸下来的皮衣领,戴上一个新的、妨碍弹琴的塑料手镯。这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但是这个男人渴望把所有内容贫乏、不健康的饰物都压碎,因为他希望这个女人把保留下来的最后原始性从包裹中倒出来。他要占有一切!然而他并不真正希望得到她。这种华丽的装饰使克雷默尔,这个直线条的人失去理智地发火。如果他俩成双成对地在路上走,也用不着盛装打扮。只有大多是古怪的公鸡才长着鬈曲的羽毛,但它们一直看起来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