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打向人心幽深处的强光

作者:仵从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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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们还将把我们带入坟墓,年轻的男子狡猾地开玩笑,说起一点女性的任性、乖张。女人们摇摆不定,一会儿朝这个方向,一会儿又朝另一个方向,从中看不出规律性。埃里卡对克雷默尔说,他没有一次预感到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他是一个外表中看的年轻男子。克雷默尔在他健康的牙齿中间喀吧一声咬裂了女教师扔给他的一条大腿骨。她曾说起过,他对舒伯特的那种突出特点没有预感。我们要提防,别矫揉造作,这是埃里卡·科胡特的意见。学生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思路说下去。
  在舒伯特的钢琴作品中,不是总慷慨大方地使用乐器信号,比如金属管乐器。克雷默尔,在您能把一切毫无遗漏地背下来之前,先提防错误的乐谱和过多使用踏板。但也别太少!不是每个声音都像他记录下来的那么长,而且不是每个音都必须严格按照响的时间长短记录下来。
  作为附加任务,埃里卡又给左手加了必要的练习。她想以此使自己安心。她让自己的左手补偿男人让她忍受的苦难。克雷默尔不希望通过钢琴演奏技巧平息自己的激动,他寻找在埃里卡面前也无法停止的肉体与情感的斗争。他坚信,他只要一次成功地熬过艰苦的斗争,在最后一局棋之后分手时,结果就会是:他多几个子,埃里卡少几个子。而他今天已经很高兴了。埃里卡将变大一岁,他在自己的成长中将比别人领先一年。克雷默尔紧紧抓住舒伯特这个题目。他破口大骂,他的女教师突然令人吃惊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把一切本是他克雷默尔的观点说成是她自己的。也就是说,不可衡量、叫不出名字、说不出来、无法表现、无法触摸、无法把握的比抓得住的更重要。技巧,技巧,还是技巧。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逮住了您,女教授?
  埃里卡的脸变得滚烫,他说的是不可把握的,而实际上可能是指他对她的爱。她心中感到温暖,敞亮。很长时间以来消失的充满激情的爱的阳光,现在又出现了。他昨天和前天也对她产生过同样的感情!克雷默尔显然爱她,尊敬她,就像他温柔地说出的那样。埃里卡垂下眼睑,意味深长地低语道,她只是认为,舒伯特喜欢纯粹用钢琴表达管弦乐的效果。人们必须能认出这个效果和象征它的乐器并演奏它。但是正如已经说过的,不要矫揉造作。埃里卡温柔和蔼地安慰道:一定会的!
  女教师和学生面对面站着,像男人对女人那样。在他们之间的情欲是一堵不可逾越的墙。这墙阻碍了一个人越过去吸干另一个人的血液。女教师和学生被爱欲驱使,被追求更多爱的渴望煎熬着。在他们的脚下,从没煮熟过的文化之粥在沸腾。这是一种她一小口一小口吞咽的粥,他们每天的营养。没有这种营养,他们不能生存。这种粥泛起闪亮的气泡。
  埃里卡·科胡特处于皮肤没有光泽,角质化的年龄阶段,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能够为她除去这层壳。这层东西不会自己剥落。许多事已经耽误了,特别是埃里卡的青春时光,比如十八岁。一般民间称为甜蜜的十八岁的年月,只持续了一年,然后就过去了。现在其他人早已在埃里卡原来的位置上享受这花季岁月。今天埃里卡已经比十八岁少女大了一倍!她不停地计算,在这种情况下,埃里卡和一个十八岁姑娘之间的距离从来不会缩小,自然也不会加大。埃里卡对于每一个这个年龄的姑娘感到的反感还不足于扩大这种距离。夜里,埃里卡浑身是汗地架在热烈的母爱之火愤怒的炙叉上辗转反侧。她被音乐艺术香喷喷的烤肉汁浇了一身。没有什么改变得了这该死的区别:衰老/年轻。对于已经写下来的音乐,死去的大师在乐谱上什么也不会再改变,就像它应该的那样。埃里卡从小就被装进这个乐谱体系中。这五条线控制了她。自从她会思考起,她只能想这五条黑线,别的什么都不能想。这个纲目体系与她母亲一道把她编织进一个由规定、精确的命令和规章构成的撕不开的网中,就像屠夫斧子上红色的火腿卷一样。这保证安全,而由安全产生出对不安全的恐惧。埃里卡怕一切都永远照老样子,可她也怕有一天什么会可能改变了。她像哮喘病人那样张大嘴喘气,但不知道吸这些空气干什么。她喉咙里呼呼作响,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克雷默尔吓得要命,问他的情人怎么了,要拿杯水来吗?他,骑士公司的业务代表,充满关爱又有点尴尬地问。女教师拼命咳嗽。她用咳嗽使自己摆脱比咳嗽的刺激更糟糕的处境。她的感受没法用口头表达,只能用钢琴。
  埃里卡从她的公文包中抽出一封为了安全起见封口的信递给他。这个情景她在脑子里已经千百次描绘过。信中写到一种可靠的爱情应该如何继续进行。埃里卡把她不愿意说出来的一切都写下来了。克雷默尔想,这里面大概写着某些只能记下来却无法说出的奇妙话语,好像山顶上空闪亮的月光。他完全弄错了!他,克雷默尔根据自己在感情上和表现力上的不断努力,今天终于到达了幸福的境地,只要能想出来的一切,在任何时候都能大声说出来了!是的,他发现,如果他到处出风头,第一个说出什么来,那就会给大家一个新鲜的好印象。只是别害羞,那将一事无成。就他来说,如果必要,他将把他的爱大声喊出来。幸好不必如此,因为没有人会听。克雷默尔向后靠在他的电影院座椅上,大嚼冰点心,同时也心满意足地观看银幕上的自己。银幕上正播放出真人大小的年轻男子和变老的女人的故事。配角是一个可笑的老母亲,她热切盼望整个欧洲大陆、英国、美国都被她的孩子多年以来就能够奏出的美妙声音所吸引。母亲特别希望,她的孩子宁愿拴在母亲的裤带上,也不在性爱激情的锅里煨熟。感情在蒸汽压力下会更快成熟,维他命可以保存得更好,克雷默尔用这样一个好建议回答母亲。最好半年后他就把埃里卡贪婪地挥霍掉,可以转向下一个目标。
  克雷默尔热烈地吻着埃里卡递给他信的那只手。他说:谢谢,埃里卡。这个周末他已经打算完全献给这位女士了。女人吃了一惊。克雷默尔想要进入她最最神圣、完全封闭的周末,她拒绝了。她临时想出一个又一个借口,为什么这次?也许下一次、再下次都不行。我们可以随时通电话,女人大胆撒谎。她心中实际上有两种矛盾的想法。克雷默尔意味深长地把充满秘密的信揉得沙沙作响,透露出的意思是,埃里卡不会有恶意,好像没有深思熟虑就冒出这个念头。“不要让男子过久地等待。”戒律上这样说。
  埃里卡不该忘记,每一年对于克雷默尔只是简单地数一下,而她在这个年纪至少是要翻三倍。埃里卡应该迅速抓住时机,克雷默尔好心地劝她。他把信在汗湿的手掌中揉皱,用另一只手犹豫地抚摸女教师,就像摸他实际上想买,却必须看看价钱与岁数是否相当的一只鸡似的。克雷默尔不知道,别人根据什么辨认一只煮汤的鸡和一只烤的小鸡是老还是嫩。但是在他的女教师身上他看得很清楚,他头上长着眼睛哪。女教师已经不够年轻,但相对来说保养得还不错,假如她眼中的目光不是已有点暗淡的话,几乎可以说她还是年轻迷人的。然后还有不会减弱的刺激,即她无论如何毕竟是他的女教师!这刺激他想把她当学生,至少一周有一次。埃里卡躲避她的学生。她把自己的身体从学生那儿挪开,尴尬地擦了好久鼻子。克雷默尔在她面前描绘一番自然风光。他描述说,当初怎样学会认识她,爱她。不久他将和埃里卡到大自然中散步谈心,感到十分轻松愉快。他们俩将在浓密的树丛中歇息,吃带来的食物。在那里没人看见,一个已经进入竞争的年轻运动员兼艺术家和一个因已经衰老而必然害怕与年轻少女竞争男人的女人如何在地上搂抱翻滚。克雷默尔预料,在这即将出现的关系中,最激动人心的将是他的秘密。
  埃里卡沉默不语,既没感动,也没往心里去。克雷默尔感到,现在是时候了,女教师所说的关于舒伯特使他耿耿于怀的一切,现在可以彻底纠正了。他关爱地纠正埃里卡心中舒伯特的形象,将自己移到显著的位置上。他对恋人预言,从现在起争论将越来越多,而他在争论中总是胜者。他爱这个女人是因为在音乐剧方面她有着丰富而宝贵的经验,而这一点不能永远掩盖这样的情况,即他知道的比她多得多。这将给他带来最大的快乐。埃里卡企图反驳他。这时,他抬起一个手指强调,他是胜利者。女人在接吻前躲到钢琴后边去了。一旦话说完了,感情凭着持久和激烈取得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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