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难以遮蔽的罪恶

作者:师承燕




  文静分析,业务清淡,得罪人的机会也自然少之又少,是什么人会对他恨之入骨,欲置死地而后快呢?按照通常的模式,被害人死后获益最大的人最有可能是凶手。然而这个模式在这宗案件中却解释不通。
  没有人获益,也没有人能够获益。凶手到底是出自什么样的动机呢?
  
  文静接触的第二个雇员名叫齐玲,比郭秀兰年轻。身高马大,白白胖胖的,脸上随时随地都挂着笑容,眼睛一笑起来总是眯成了一条细线。文静见她的模样,总是想起笑弥佛。也许是胖的缘故,也许是无所用心,她总是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只是软绵绵地坐着,软绵绵地听着。但她又不像郭秀兰那样从容自若,软绵绵中透出几分拘谨、几分胆怯。她说她是棉纱厂的下岗工人,先前是在招待所里干临时工,后来到李长冉的公司做事,问她做些什么事,她说业务上的事情她搞不懂,也就是跑跑腿,做些个杂七杂八的事儿。文静想,齐玲的能力一定很差,几乎是一无所能,李长冉雇用她是图个什么呢?齐玲也说李长冉是特意把她从招待所里挖到公司来的,那么李长冉的“特意”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呢?
  “你原来在招待所里每个月拿多少工资?”
  “二百多。”
  “那到长安达呢?”
  “三百。”
  “除了工资,有奖金吗?”
  让文静感到意外的是,齐玲一听文静这么问,一下子脸红起来,红得羞涩,红得不自在。她仿佛要说什么,但嘴张开后又没有说出来,眼睛盯着地板,犹豫了一阵,才小声小气地说:“没有。”
  文静更觉齐玲口气里有一种压抑,那句“没有”既没有肯定的意味,也没有明白无误的意味。文静极想弄清楚齐玲为何会这样。
  “我听郭秀兰说,李长冉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你们发工资了,是真的吗?”
  “是。”
  “那为什么你不换一个工作呢?”
  “换一个工作?我能做什么呢?”
  “你看,李长冉不发工资,只是中午管一顿饭。你每天来回的车费就和这顿饭抵消了,那又何必呢?还不如呆在家里做做家务呢。”
  齐玲叹了一口气,神情漠然地说:“李老板答应赚到钱后会给我们补发工资的,还说奖金也补。”
  “那赚不到钱呢?”
  齐玲沉闷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就没有跟李长冉说过你要走吗?”
  “说过,头一次没发工资,我就说过。我爱人也是下岗的,家里钱紧张,我想去找别的工作干,可是李老板不同意。”
  “不同意?他发不出工资,怎么会不同意你走呢?”
  齐玲又一次脸红了,但这次她有意识地想要掩饰她的脸红,“李老板说要是走了,先前的工资就不补了。”
  文静感觉不对。李长冉发不出工资,最好的摆脱困境的方式就是解雇员工。可他却相反,不仅不解雇,反而不让员工走。如果说齐玲才高八斗,事事非她不可的话,那倒是能够解释通的。
  可是齐玲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中午到食堂订饭,有必要执意挽留吗?再从齐玲的角度看,一分钱挣不到,到别处找工作是一种必然的选择,也是自己的选择,怎么会李长冉不同意就走不了呢?真是咄咄怪事。齐玲屈从于李长冉的不同意,是因为对公司日后能赚到钱抱有希望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文静感觉到这与李长冉死因具有某种联系,所以又继续问了下去。
  “你是不是有些事情隐瞒了?”
  齐玲怔怔地盯着文静看,没有了笑容,也没有了慵懒。
  “李长冉被杀了,我们一定要找出凶手绳之以法。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可没有杀人。”齐玲恐慌不安地说。
  “你对李长冉怎么看呢?”
  齐玲不知所措地说:“我真的没有杀他。虽然我恨他,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他。”
  “你恨他?为什么呢?”
  齐玲更加惶惶不安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嘴漏说出了恨,也没有思想准备文静会追着问。她不能自圆其说地喃喃道:“他欠我好几个月的工资。”
  文静知道齐玲有难言之隐,若不是换一个方式,齐玲绝然不会吐出来的。
  “我发现李长冉的雇员都是女性,你来之前也是这样吗?”
  “一直这样。”
  “从来没有雇用过男职员吗?”
  “郭秀兰说一直没有。”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
  “郭秀兰知道吗?”
  “她也许知道,她十六岁就跟着李老板,一直没有离开过。”
  “李长冉行为规矩吗?”
  “男人没有几个是规矩的。”
  “那李长冉也不规矩了?”
  齐玲再次脸红了,但这一次并没有让文静感到意外,她好像知道了齐玲脸红的缘由,但又不好直接捅破,于是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李长冉有仇家吗?”
  “仇家?”
  “就是对他很仇恨的人。”
  “怎么说呢?好像谁都恨他,谁都拿他没办法。”
  “比如说呢?”
  “比如说?我想想。我刚到公司的第二天,原来的会计高小惠的老公突然闯进来,说是有人给他打电话,揭发小高在办公室里和李老板鬼混,所以找上门来论个清楚。李老板说,你有录像带吗?你有录音带吗?你有证据吗?小高老公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过去扭住小高问,小高也不承认,两口子当时就在办公室里打了起来。李老板说,你们要打回家打,再闹的话,我就打电话报警了。我当时看见小高的老公恨得直咬牙,小高也恨得不得了,最后只好两人一起走了。从那以后小高再也没有来。
  “李长冉没有挽留?”
  “没有。李老板好像早就不想要小高了。他说小高的心太大了,还对我们说,不要向小高学。”
  “不要学什么?”
  “不要学小高的傲气。”
  “高小惠现在在哪儿工作?”
  “听说是在哪个公司当会计。但是什么公司不知道。”
  “那有谁知道呢?”
  “我听小闵说过,她好像知道。”
  “小闵?是不是你的同事闵婷?”
  “是她。”
  文静对齐玲的印象比郭秀兰要深多了。齐玲原是棉纺厂的女工,与外界接触不多,是属于那种思想简单、比较封闭的女人。这样的人一旦跨入了纷纭复杂的社会,一开始都会是手足无措,也往往会轻易地受骗上当。特别是遇到李长冉这样老于世故的人,受骗上当更是在所难免。所以齐玲恨他。这并没有让文静感到奇怪,诸如此类的事情文静也见识过不少了。但让文静感到不解的是,齐玲恨李长冉,却没有离开李长冉,哪怕是不发工资,她依旧来公司上班。这是怎么回事呢?假如李长冉只是轻度的不规不矩,这倒可以用齐玲贪图李长冉的蝇头小利来解释,但不会恨呀?女人的恨不同于男人的恨。男人恨的是他人妨碍自己,女人则恨的是他人侵害自己。对女人而言最严重的侵害,莫过于对自身躯体的侵害,而且也是最不可饶恕的侵害。可不可以说,齐玲的恨缘起李长冉对她的这种侵害?如果不是,恨从何来?如果是,为什么还要任由侵害继续下去呢?难道说齐玲早已对这种侵害麻木了,不在乎了吗?不像。她涉世不深,还不至于自甘堕落的。那为什么呢?一定有齐玲所不可抗拒的原因。那什么原因是齐玲不可抗拒的呢?换一个角度讲,李长冉为什么非要阻拦齐玲离开公司呢?齐玲既无才干,也不聪明,竟然值得李长冉的挽留?李长冉的挽留必定是有其非为此不可的理由,也许弄清楚这个理由,李长冉之死的谜团就破解一半了。
  文静相信是摸索到了案件的脉搏,也以为案件到了快要真相大白的时候了。但与闵婷谈过以后,却是越来越复杂不清了。
  
  闵婷是自己找到文静的。她说听郭秀兰和齐玲说有一位女警官负责此案,于是忙不迭地找到了文静。
  闵婷的性格极为外向,嘴也爱说,一见到文静,她就毫无顾忌地说:“要不是别人杀他,我迟早也会杀死他。这种人死了等于是为人民除了害,你们还费什么神找凶手呀,就让他去死吧。”
  文静甚觉惊奇,记得从案卷上看,她当时对取证的警员不是这样说的,时隔一个多月,怎么又会如此直截了当了呢?闵婷说,她当时也吓坏了,后来一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种恶人死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才好。文静听着闵婷竹筒倒豆子似地讲了许多,她真是没歇一口气地把李长冉的种种劣迹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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