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难以遮蔽的罪恶

作者:师承燕




  案件发生之后,警方虽然投入了大量的警力查证,但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确切的线索,而使寻找、确认犯罪嫌疑人的工作陷入一团迷雾之中,大约拖了一个多月以后,案件仍无进展,只好作为一宗悬案暂时挂了起来。
  悬案搁置时间并没有多久,刚刚休假回来的女警官文静一上班,便立即接手承办。这倒不完全由于她是处理棘手案件的专家,更多的是,文静不愿意闲着没有事情做。再者,局里都知道她对复杂案件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她是那类只有复杂案件才能激发她的情绪,才能让她不知疲倦、越做越来劲儿的警官。
  文静工作的第一步自然是案情分析。她用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所有的案卷细读了几遍,直到对整个案情形成比较完整的概念之后,才开始着手研究下一步的动作。显然,案件的搁置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至关重要的证据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去挖掘,就会慢慢地消逝,遁于无形。时间的紧迫使文静不可能再按照侦办的程序一步步地进行,她必须从一开始就迅速抓住案件的关键展开,而在这之前,她至少要确定出什么是此案的关键。
  那么,此案的关键是什么呢?
  首先,有多大的可能是自杀,有多大的可能是他杀?尽管现在就非要弄个一清二楚是操之过急而且也是不现实的,但是至少应该有一个倾斜,应该有所侧重。倾斜也好,侧重也好,其实就是尽快否定一种可能。如果能够否定其中一个可能,那么就当然可以肯定另一种可能。从案卷上看,李长冉在服药之前,喝过饮料、啤酒,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反应。再从现场检验结果看,李长冉用来服药的水杯子里有残留的氰化钾成份,法医也认定致死原因是服用了氰化钾中毒而亡。那么也就是说,毒液是掺在那只玻璃杯中的,而这只玻璃杯又是应他的要求后端上台的。假如是自杀,那李长冉就必须有一个往玻璃杯里加入氰化钾的动作,他不可能在围坐他周围的雇员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个动作,也没有单独坐在台旁的机会。也就是说,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往玻璃杯里掺入氰化钾。从动机方面分析,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任何自杀的理由。所以,文静觉得还是暂且把自杀可能放在一边。
  从她心底来讲,她也不希望李长冉是自杀,若真是如此,文静就会觉得这宗案件搞起来索然无味。
  如果侧重于凶杀,关键就是确定凶手是谁。
  当晚在逍遥宫夜总会的客人一共坐了八张台子,实际上除了空的三个包厢,大堂里总共也只有八张台子。其中有四台的客人是在李长冉要白开水之前结账离开的。这些人不知道李长冉会要白开水,也没有时间与机会往杯子里投毒,因此他们投毒的可能性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四张台子的客人,都有投毒的时间和机会。投毒时间有可能是在柔情十分钟的时候,这时厅堂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客人走动比较频繁,再加上每一台都是空无一人,凶手尽可以趁机走到李长冉的台前,用一个迅捷的动作将毒液掺入早就瞄好的开水杯里,然后隐入幽暗的柔情十分钟里,坐等毫不知晓的李长冉饮毒身亡,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真是太容易了。
  案发后,警方也是这般推测的。首先一种可能是凶手在另外三台客人中,但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另外三台客人与李长冉有何种联系,自然也就无从查起谋杀的动机了。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在李长冉的雇员当中。虽则也没有查出谋杀的动机,但毕竟与那三台客人相较,雇员与李长冉存在着确定可见的联系。所以文静认定应按先雇员后客人的顺序查证,因为从谋划的角度上看,雇员有着比客人更便利的条件。从雇员名单上看,在李长冉的公司里呆得最长久的是一个名叫郭秀兰的人。文静决定先从她查起。
  
  郭秀兰给文静的第一印象就是丑,矮胖、黝黑、老气,尤其是面相,皮肤粗糙不说,皱纹也纵横交错。但她说起话来挺斯文,嘴里还时不时地蹦出几个稍有书卷气的词来。文静起先不明白郭秀兰为何能在李长冉的公司里呆得那么长久,后来听到郭秀兰说她与李长冉原先是厂子里的师徒关系,就猜到李长冉对她多多少少有些眷顾,更也许视其为自己的亲信也未可知。李长冉的公司执照上注明是集体性质,实质上是他自己出资、自己做老板的私营公司。一般这种情形下,老板都会有那么几个亲信鞍前马后地跟随其后,而且一般都是那种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出卖老板的亲信。郭秀兰是不是这样一类亲信呢?从她与李长冉的关系和在公司工作的时间推测,应该是让李长冉用起来很顺手的亲信。所以文静问郭秀兰:“你跟李长冉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知道他都有哪些仇家吧?”
  “李老板怎么会有仇家呢?”郭秀兰说这句话时不是惊异,而是满溢出自信。这不禁使文静产生出一丝猜疑。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李长冉从1992年就开始做生意,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少不了许许多多的得失之争,在商言商,利润面前无父子,再油滑也会得罪一些人的。
  郭秀兰看出文静有所猜疑,又接着说:“李老板是那种天生做生意的料。60年代就是倒粮票的高手。他做生意从来就没有失过手,也从来没有让人抓住过把柄,他屏蔽的功夫可深了,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屏蔽?”文静听到郭秀兰嘴里迸出这么一个词,觉得挺新鲜,屏蔽原是物理学里的词,而用在李长冉的身上,会是怎么样一种特殊的含义呢?
  “李老板最爱用这个词了,他总是说,人要会屏蔽自己,保护自己,才不会受伤害,才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总能看见别人,而别人却总是看不见你,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你都一清二楚;而你怎么想、怎么做别人却一无所知,那才叫做生意呢。李老板最擅长的就是屏蔽的本事了。”
  文静对这一大套生意经不很懂也不很感兴趣,但觉得颇为有趣的是,明明是老奸巨滑,却要套用科学术语。但至少她了解到李长冉的一些过去未知晓的东西,也许会对案件的查证有启发的作用。
  郭秀兰似乎意犹未尽地说:“在中介这个行当里,李老板是重庆的第一高手,要不那么多中介公司都垮台倒闭,唯有李老板能够支撑到现在。谁都不如他会屏蔽。”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有人要害死他呢?”
  “哎呀,这我可说不出来了。也许是他命中注定的吧。”
  郭秀兰最后这一句话让文静思索了许久。这句话里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意味。从语气上推测,在表面上的无可奈何之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怨气、仇视,甚至是幸灾乐祸。特别是这样复杂的语气出自郭秀兰之口,文静总觉得十分蹊跷。这显然不是郭秀兰有意而为,而是一种本能的、不经意的自然流露。正因为如此,这种特殊的语气仿佛在向文静暗示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文静百思不得其解,也正因为百思不得其解,这种语气才会牢牢地驻留在她的记忆之中而无法抹去。
  李长冉的公司名为信息公司,实际上主要是搞中介业务。这样的公司过去称之为掮客,说难听的就是拉皮条的。周旋于甲乙之间,促成生意后从中得到一定的报酬。这一类的公司前几年生意相当红火,主要是因为前几年市场信息交流的渠道不多,很多地方信息闭塞,因而掮客大行其道,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人都在串信息,似乎所有的人手上都有几百万的紧俏物资,诸如钢材、木材、水泥、小汽车等。全民经商,全民信息,倒也是热闹非凡。
  后来信息渠道增多,信息交流加速,掮客生意也就渐成颓势。许多中介公司要么关张,要么改行,许多串信息的人渐渐清醒,朝夕之间拥有万贯家财那纯粹是白日做梦。但李长冉却依旧抱残守缺,一意孤行地做着掮客生意,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郭秀兰讲这是由于他做顺手了,不愿意改行,又讲也试过搞其他项目,但都一无所成,只好守着旧摊子,做着老业务。郭秀兰也承认,业务越来越清淡,利润也很微薄,因此与外界的交往也自然是少之又少。她还透露,如今李长冉的公司已经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雇员从年初开始就没有发过一分钱的工资,就更别提奖金了。雇员们唯一的报酬就是每日中午一餐免费的工作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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