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枕边人

作者:青谷彦




  但很快的,他就像被重物击倒般骤然退后——别墅下面有两辆陌生的车子,车子附近人影憧憧,他被监视,走不成了!
  冷静下来,他发觉即使别墅下面没有人监视,他也走不脱。
  第二天是死因研究庭开庭聆讯的日子,马汉明出席聆讯。
  向警方举报的人竟是瑞叔——别墅那个身体佝偻、干瘦的老仆人。颖怡病后,他和另一些较老资格的仆人被禁止进入她的房间,直到颖怡死后他们进去打扫消毒,在床褥下发现那张字条,然后立即报警。
  马汉明辩称:“我的妻子郭颖怡患病后期极为忧郁,患有迫害妄想症,总想着有人谋害她,对身边的人都不信任,因此我换过很多照顾她的看护和贴身女佣,这都是事实,她们可以作证。”
  曾在颖怡身边照顾她的人都出庭作证,他们的供词与马汉明的相同。
  聆讯庭围绕死者是否有迫害妄想症展开辩论。病人若然有迫害妄想证,便会很容易想像身边的人谋害她,这些人包括仆人、医生、看护,甚至是她的丈夫。
  假若真是这样,那么她那张“救我,马汉明是凶手!”的求救字条就令人怀疑是否存在谋杀。
  现在,最关键的一个证人——负责诊治病人的丁正浩医生出庭接受聆讯,丁正浩的供词令马汉明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丁正浩说:“根据我为病人诊治的观察所得,病人精神极度紧张,确实有严重的迫害妄想症!”
   马汉明倒坐在聆讯庭的长椅上,所有的力气仿佛一下子都飞出体外,只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四周一切混乱得仿似失去真实感。
  旁听席上听众离座的声音,庭警法官退庭的声音,议论,感叹,各种各样的声音,纷纷在空气中飘浮,最后消失于宁静。
  整个庭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脚步虚浮,证明他当时是多么紧张!
  在死因研究庭里,丁正浩证实死者患有心脏衰竭,一直由他负责诊治,治疗期间,病人情绪极不平静,有严重的迫害妄想症。
  他的证词对马汉明很有利,法庭判决死者死于不幸而非谋杀。
  从与颖怡结婚那天开始,马汉明处心积虑地营造深爱妻子、彬彬有礼、果断有为的年轻丈夫形象,精神上处于高度戒备,连睡梦中也不敢松懈。现在一切终于过去了,一时间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经过法庭的判决,颖怡的财产是他的了,现在只有一个人需要对付,那就是国艳。
  他知道该怎样做。
  
  十三、杀人灭口
  
  静静的书室,书籍都笼罩在晨光里。
  书室外人影一闪,黑影飞快地跃进屋内,打开书柜的柜门,消失不见了。
  通往地窖的隧道传来脚步声,黑影脚步轻快,很快就到达地下室。
  地下室里,早已放着几个包扎好的木箱,摆放在陈列架上的古玩名瓷早已被收进箱内,一小时之后,会有船来海边接应。
  这批古玩文物运到海外,将会带来一笔巨大的财富。
  进来的人把围在头上的披纱解开,露出精明有神的一双眼睛——
  那是国艳。她精神奕奕,穿一套轻便的长裤套装,手袋里放好了旅游证件,准备携这些箱子远行。
  她待货品装运后就走。
  最后一次,她环视这间地下室,是这里的东西吸引她从侨居多年的英国回到这里来。这是最后的机会,失去了不会再有。
  现在她将带着这些东西离开。
  死因聆讯庭的判决出乎意外地对马汉明有利,迫使她提早进行付运古玩的计划。
  她不希望临行前有差错。她细心地查看装运箱的接口,箱子被牢牢钉紧,看来没什么会令她忧虑的了。
  地下道上传来脚步声。
  她对这个脚步声很放心。
  “小时候我很渴望来这里。”她没有回头,继续说着,“这地方对我来说是个禁地,我只能偷偷地来,那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得到这些东西。”
  “现在你已经得到这些东西,它在你钉装好的木箱里,你梦想成真了,想把它带到哪里?”身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边说着边走进来。
  国艳在原地不动,脸上的表情僵住。
  显然这不是她期望的声音。
  进来的人是马汉明,该死,她怎么也想不到!
  “你怎会进来的?这是我私人的地方!”她挺直腰,先发制人,用一贯冷傲的声音说。
  现在的形势对她还不太坏,她想着怎样脱身。
  “我跟着你进来的,你不察觉而已。”马汉明打量着她轻便的装扮,这是惟一一次没见她穿上与颖怡相同的服饰,穿回自己的衣服令她看来有种精明能干的感觉。
  “要远行吗?”马汉明说,朝那些木箱挥挥手,“带这些箱子去?”
  “是的。”国艳说,“这是我过去留下的物件,我要带返英国。”
  “过去留下的私人物件?那真不错。”马汉明这时已经走了进来。
  “我怀疑你偷取了一批珍贵文物收藏在这里,假若你说不是,请打开给我看,我证实了那的确是你的私人物品,便可以让你走。”
  他稳稳地站在门口通道前,一副冷峻的表情。
  “我有权保留隐私,在外面生活了多年,我学会说一个字,你想知道那个字是什么?”国艳走近他说,“那就是‘不!’”
  她的手里多了一支手枪,小巧玲珑的枪管对着马汉明的太阳穴!
  “你最好乖乖地听话让开,否则请你到地府找你的颖怡去,对挡路的人我决不会手软!”
  她把枪管指向马汉明,正如她所说,她对挡路的人决不会手软。
  付运的时候快到了,时间急迫,她再没有别的选择。
  马汉明当然知道她这句话的真实性,这批宝物她志在必得。
  “既然你一定要得到,我也无话可说,看来我们倒是天生一对,为求利益不择手段。”马汉明苦笑着说,突然飞起一脚——
  他踢中国艳的腰部。
  国艳惨叫一声倒下,马汉明已坐在她腰背上,紧握她拿枪的手。
  “要做到身手敏捷你还得下一番苦功。”在他铁腕施压下,手枪已落在他手里,他把手枪的枪膛推上,说,“下次出手之前要先估量自己的实力。”
  他把枪指着国艳的前额,国艳极力向后缩,紧紧地闭上眼睛!
  突然,背后有什么狠狠打来。
  一阵痛人心脾的疼痛,手枪被震脱一旁,马汉明倒下了。
  袭击马汉明的瑞叔扶起国艳说:“这里由我来应付,趁他未醒之前你快走!”
  “不,不带着这些东西我是不会走的。我们先把他捆绑,再把这些东西抬出去。”
  国艳把枪拾起,找来绳索,正要俯身把他绑扎,假装昏迷的马汉明突然从裤管抽出一把尖刀,一刀扎在国艳的肩上!
  手枪重新落在马汉明手中,瑞叔扑过来与马汉明纠缠,一边着急地叫着国艳:
  “快走!这里由我来顶,你快走啊,快走!”
  “我不走,我要与你一起——”国艳忍着痛爬过来,鲜血从伤口涌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瑞叔拼全力用脚把她蹬开——
  “他不是个好人,他杀了颖怡,连你也要杀的,你走啊,别管我!”老迈的瑞叔拼命地抓着马汉明双脚,已经快没力气了,仍然紧紧地抓着!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国艳万般不舍地叫着,含泪而退……
  瑞叔瘦脸上的小眼睛无畏地看着马汉明,马汉明的刀尖向着他。
  马汉明不会杀他,当时他是这样想的。
  马汉明的想法显然与他不一样。
  “你也不是好人。”刀尖旁的脸是那样阴冷,马汉明说,“居然去法庭告我,想不到一直在我身边策谋告官的竟然是你!”
  “你想怎样?量你也不敢杀我!”
  马汉明的脸色有种攫住了猎物的残忍,瑞叔惊恐地看着迫近的刀尖,竭力地说:
  “我不见了,人们会找我,警察会找我,他们会怀疑是你杀了我……”
  “不会。”马汉明说,“没有人会找你,这是个无人知道的密室,一个最好的埋尸场所。别人只会认为你畏罪潜逃,你出庭作证而告不倒我,怎么可能还在我这里工作下去?国艳也脱不了关系,她同时失踪,更证明你们二人合谋告我不果,双双离开。没有人会找你,你所信赖的警方也不会找你——”
  从马汉明冷峻的声音中,瑞叔知道他已经难逃毒手了。
  
  十四、天网恢恢
  
  马汉明驾驶着车子在路上奔驰。
  他终于得到多日来企盼的解脱,一阵如飞的轻松感觉。
  把瑞叔解决掉,封闭了密室,把那批古玩文物运载到邮局寄出,上面写了一个名字,那是他在澳门世上惟一最亲的人,他的妹妹。
  现在噩梦已消失,他身轻如燕,如在云端,驾着车在公路上奔驰……
  他在黑暗中醒来,头痛欲裂,伸手按床头的开关,却摸了个空。
  这不是他的家,他知道。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他揉着苦涩的眼睛问自己。
  一阵酒气从胃里翻上来,他想起来了,想起饮酒前发生的事……
  把装运古玩的木箱载到邮局件寄后,他忘了自己怎样开车到酒吧,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一个穿红衣的性感女郎走过来把他的酒杯移开,半裸的泛着肉香的身体斜靠在他身上,冶艳的红唇凑过来,他伸手探向她的胸前,不规矩的手被打掉,红衣女郎哈哈地笑:“急什么呵,我喜欢慢慢来——”
  她醉态醺然地把一杯满得溢泻的酒放在唇边,仰头饮了一小半,然后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指着杯上的唇印轻嗔:“喝了这杯酒,就在这里!”
  他嘻笑地喝下,和红衣女郎拥吻在一起……从沉涩的酒宿中醒过来,红衣女郎已失去影踪,他已记不得后来是怎样到这里的了。
  这是什么地方?
  他不知道。
  从屋外的风啸声听来,他估计他是在山边。
  “谁把我带到这里来?”他开始惊慌了。
  就像知道他的心声似的,屋里的灯亮了,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灯光下。
  “丁医生,原来是你!”马汉明紧揪着的心轻松下来,他伸出手道,“多谢你在法庭上为我解围。”
  丁正浩没接马汉明伸出来的手,他的表情是冷硬的:“为你解围的不是我,是他。”
  他指着背后的一个人,那个人从楼上的阴影中走下来,满头白发,神情威严。
  “何威廉!”马汉明在心里叫着,开始感觉到不对了。
  他不是去了洛杉矶吗?怎会在这里出现?
  “我为你解围也不是帮你,只是不想你在法庭被判罪。”久违了的何威廉,自颖怡葬礼后再没有出现,此刻他直截了当地说。
  何威廉在屋子中央的桌子后坐下来:“我来这里是和你算一笔账,颖怡和你的账。”
  “颖怡的事已经很清楚,死因研究庭的判词已为此事做了终结。”马汉明不想多说。
  空气凝重,他只想快走。
  “法庭终结了的事在这里并没有结束,你杀害颖怡,我要用我的方式和你了结。”
  “你想怎样?”马汉明惊慌了,他说,“颖怡是我妻子,我为什么要杀她?!”
  “你杀害她是为了钱。颖怡父亲的遗嘱规定,颖怡丈夫没有权处理她的财产,这是你和她结婚后才知道的。”何威廉说。
  “那我也不用谋杀她,即使不能处理她的财产,也犯不着为此杀人。”马汉说。
  “但你需要钱。”何威廉说,“我见过莫先生,知道你欠他一笔巨款,那是你在赛车场输掉的。”
  他凑近马汉明耳边,声音严厉地说:“颖怡拒绝为你偿还,你遂起杀机把她杀掉,把她全部财产夺过去!”
  马汉明脸色变了,何威廉揭出他杀妻的真正原因,假如颖怡不是拒绝还那笔巨款,而莫先生又不是逼得他这么紧,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想马汉明落在警方手里,这是何威廉带他来这里的目的,何威廉的用意已经很明显。
  这时候,他反而冷静下来。
  何威廉太小觑了他。
  他干脆问个明白,这个问题他至死也要弄清楚。
  “那么颖怡的姑姑国艳呢?她是否和你串谋?”
  “国艳?你说她是颖怡的姑姑!”何威廉爆发一连串大笑,洪亮铿锵的笑声响震屋瓦,令人想不到一个矮小的老人竟然会有如此洪亮的声音。
  “颖怡的姑姑不叫国艳,她叫安慈,国艳只是瑞叔的妹妹,她的年纪比颖怡稍大,很早就到外国读书。”何威廉笑毕,把她们的区别指出。
  “颖怡的姑姑不叫国艳!”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把马汉明弄迷了,他叫道,“我从她们合照的相片中看到颖怡亲笔写的,她叫国艳姑姑!”
  “颖怡并无骗你,她确实尊称国艳为姑姑,国艳也姓郭,她的哥哥瑞叔与颖怡父亲同村同姓,瑞叔跟随颖怡父亲多年,颖怡家早已不把他当仆人看待。”
  “瑞叔父母早亡,由他拉扯着妹妹,妹妹国艳从小在郭家长大,与颖怡感情弥深,不知道的人一直以为她们真的是两姑侄。”
  “那颖怡真正的姑姑呢,不是说她还有一个姑姑的吗?她在哪里?”这是马汉明最后一个问题,这时候他已经靠近门口。
  “颖怡真正的姑姑安慈早已死了,她因偷家中的古董名瓷与家中闹翻,后来死在外面。”何威廉稳坐在桌子后面说。
  目前只有尽快脱身,马汉明可以预见当中困难,他却要去尝试。
  他已经到了门口边缘了,只冲前几步就可跑出屋外。
  他的行动未能逃过何威廉的眼睛,何威廉说:“你不承认杀了颖怡,想要走吗?那么你把这杯牛奶喝下去。”
  门外一字排开站着数名警卫,他们向前走来。
  人墙后传来枪栓上膛的声音。
  何威廉的声音如刀刃般冰冷坚硬。
  他指着桌面上的一杯牛奶说:“你肯喝下,我就放你走。”
  马汉明露出恐惧的神色,他不肯向前,几个人按着他,他死也不肯碰那杯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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