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枕边人
作者:青谷彦
颖怡死前已经没法子走出这房间,她留下的证据必定还在房内!
十、百密一疏
马汉明冲向衣柜,狠狠地把衣柜里的衣服拉出来。他抓起一件衣服,手伸进袋里,紧蹙的眉尖一下子舒展开来——他找到一张纸,颖怡的秘密在这里!
他迅速地把纸条拉出来,脸上霍然变色!
颖怡在纸条上写着:“救我!马汉明要杀我!”
马汉明像碰到蝎子般把纸条掷掉,再拉过另一条裙子,衣裙里同样藏有字条:
“请救我,马汉明下毒谋害我!”
“救我!马汉明是凶手,杀人凶手!”
衣服飞舞如山,马汉明面前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白色小纸,每张都写着同样的话:
“救我,马汉明要杀我,救我!”
颖怡是何等可怜,沉疴日重,被马汉明禁锢。无法与外界联系,只有偷偷留下求救字条,希望有天被人看到,可以代她送出去,揭穿马汉明的杀妻阴谋,把她从死亡边缘救出来。
可惜,围绕她身边的都是马汉明请来的人,他们受马汉明的指示,严密看守着她。在那些人眼中,颖怡是个患有迫害妄想症的病人,正如她丈夫所说。
没有人相信她,她不敢把字条交出来,她不敢信任那些人。
她死了,被枕边的丈夫谋害死了,别人都以为她是病死的,她留下的字条却尖厉有力地指控杀害她的丈夫:“是你杀我,是你杀我,凶手!杀人凶手!”
片片白纸化作她的声音,是这样哀痛悲愤,令他躲不开避不了,一直在他耳边鸣响——
天亮了,仆人从外边走进来,看见马汉明坐在一堆衣服中间,身边丢满撕碎的白纸,眼神散焕,神情呆滞。
“马先生,”仆人试探着上前叫唤,“早餐准备好了,请下去用餐。”
“出去!你们给我出去!”马汉明狂暴地叫着,抓起手边的衣服往外掷去,“出去,我叫你们滚出去!”
仆人纷纷避开。
他身后的衣服如雪花般飞出……
马汉明不能控制自己。
他被揭发的恐惧包围,颖怡留下的字条,把他自以为设计完善的谋杀揭露,颖怡知道他的杀人计划。
颖怡不会放过他,颖怡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第二天他回到公司,回到他那豪华办公室内。
他不会就此放弃,不管颖怡愿不愿意,在法律上他仍然是她的丈夫,没有人能把他从这个位置推下来,谁也无法阻止他得到颖怡的财产。
他开出一张巨额支票,过了不久,持票人在银行致电给他说:“银行不予兑现支票。”语气极不友善。
马汉明拨电话找银行经理,经理告诉他说:“我们接获贵公司总裁的电话,凡以该公司名义开出的支票均要有他的加签。”
“公司里一向没这个规定,我想这中间有误会,或者有人传错了话?你可否查对一下?”马汉明说。
“不是别人传话,是我亲自接的电话。”银行经理仍然很客气,“或许马先生亲自向何威廉先生查证?”
“何威廉先生?是何威廉亲自给你的电话?”马汉明作出仿佛刚刚想起的样子,“我这两天有事离开了香港,在这段期间公司有了新规定也说不定,他什么时候给你电话的?”
“昨天早上。”银行经理抱歉地说,“我们也是照规定办事,有不方便之处,敬请原谅。”
“哪里的话,银行的立场我是明白的,看来我还是早点回公司,相信公司已出了有关的通告。”马汉明语气轻松地说,“何威廉是个急性子的人,想到新主意就立即执行,冲劲比年轻人的还要大。”
马汉明放下电话,脸上余怒未熄。
何威廉通知银行,凡以公司名义开出的支票均要有他的加签,他现时不在香港,支票若要由他加签,公司运作必定受影响,何威廉不会这样做,除非——除非他根本就在香港!
何威廉在香港,他一直没离开过——
马汉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何威廉一直没有离开香港!怎么他就没想到这一点?有了这个想法,一切疑团皆明朗了。
对何威廉来说,把韦德放在代他管理公司的位置有一个好处,就是他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必与马汉明对话。他是借助韦德之名义挡住对方的反击。
马汉明毫无办法。
你可以面对面对付一个人,却无法向一个看不见的人出手。
现在他终于抓住了这幕后之手——何威廉根本就在香港,他就在这间公司内!
马汉明怒气冲冲地去找何威廉。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无权规定支票的效力。
他气愤地去到何威廉办公室前,他的女秘书却挡在门口说:“董事长不在。”
“我知道他在里面,昨天早上他还在这里打过电话给银行,这次我一定要见到他!”
马汉明强硬地说。
“你说的是昨天早上,可是他今天又走了。董事长去了洛杉机开业务拓展会议。”
珍妮展示她迷人的笑靥,用美丽的眼睛看着他说,“他没有告诉你吗?”
马汉明不吃这一套,他推开挡在门前的珍妮说:“何威廉在不在里面,我看过就知道,你给我走开!”
他推开门,期望见到何威廉,却骤然失望。
韦德坐在那里,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公事公办地说:“马先生,进来前请敲门,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汉明不答他,心中只想着:何威廉不在,他不在那里……
韦德,在颖怡死后出现,是何威廉的代理人;叶作新和许正,韦德的助手,是否也代表了他们是何威廉的人?
要真正说出他们的身份却很困难,他们也许代表何威廉,也许不。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方面的人。
国艳会不会与那些人一样,也隐藏着另一个身份?
他起初怀疑国艳,后来证实了她是颖怡的真正姑姑,他心里的恐惧就更大。
颖怡的姑姑若对侄女的死因有怀疑的话,她可住到家里来,以谋杀现场作侦查的起点,最大的优势是她可以接触仆人、医生以及当日围绕在颖怡身边的所有人。
你总不能处处防范一个住在你家里的人——
他但愿国艳不是抱着这样的计划而来。
现在他终于放心了,国艳大概没有估计到她的行动会落到他的掌握中吧!
十一、别墅秘道
昨天,马汉明比平日提早回了家,他把车子停在别墅远处的树林内,徒步回来。
花园里没有人,瑞叔的儿子在乡间结婚,他请假回乡喝喜酒去了。他事先把瑞叔打发开,不想有人阻碍他的事。他没有直接上楼,他在花园树丛中等候。
国艳对近日发生的事超乎寻常的冷淡,引起了他的注意。
以国艳的本性,别墅发生那样的事,她必定会出口讽刺,惟恐天下不乱。
但是她没有,她那违反常性的表现,只说明一个可能——她注意力不在此。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令马汉明开始对她注意的是,一天早上他看见国艳进入图书馆,这间图书馆建在楼下靠近花园的地方,有独立通向花园、不需经过大门入口的边门,由国艳以前的睡房改建。
国艳进去以后不久,他也跟着进去,但却没有见到国艳。
他觉得很奇怪,当时他看得很清楚,国艳确实进去了,没有出来。这引起了他的好奇。
他知道国艳要去海边散步,她每天都要去的,这是个保守刻板的女人。这天他轻轻拨开草丛向图书馆快步走去,打开门进入里面。
到处都摆满了书,书柜分成数行,齐顶高的书柜分门别类摆放着整理好的书,微尘在高处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中飞扬,一阵古朴宁静的书香气息在室内弥漫。
马汉明不是爱书人,他只是粗略地看书。这些书由瑞叔整理,他一直都协助颖怡父亲的这方面的工作。
颖怡父亲喜欢古玩字画,也有兴趣收集古书。
马汉明很少到这里来,他喜爱驾驶,与古书研究是风马牛不相及。
书本排列成行,他看过了,没有什么特别。
国艳进来干什么?她果真嗜书成狂,每天早上都要来啃读书章?
他不相信如此,他继续查看,希望找出答案——
有人声向这边走来。
马汉明不想被人看见,他拉开身边一个书柜的门,闪身躲进去——一阵重物堕地的声响,他眼前一黑,跌落一个深洞……
马汉明揉着跌痛了的脊背,双眼逐渐习惯黑暗。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狭窄的地道。
他沿着地道的梯级前行,来到一个很小的地窖,里面的东西叫他看傻了眼——
一个摆满了名瓷古玩的地洞。
这个发现使他剔除了对国艳的防范。
他和国艳两人都是颖怡死亡的既得利益者,国艳回来不是追究颖怡的死因,她垂涎的对象是她早就想得到的,她哥哥留下来的一批瓷器古玩,这批名瓷价值不菲,足可令她富足挥霍地度过一生。
他也知道了颖怡父亲和何威廉合伙做的是什么生意,还有他们迅速发迹的原因。
何威廉必定不知道还有一批名瓷留在他的同伴手中,颖怡嗜古玩成狂的父亲把这批名瓷据为己有,除了可以满足其收藏欲望,也增加了他的财富……
颖怡是郭继量的女儿,必然知道父亲的事,她却严守秘密,连丈夫也不说,这令他对颖怡的性格有深一层的了解。
无论如何,国艳对他的威胁解除了。几天来的忐忑不安使他几乎忘了颖怡的事。直到有一天,写字楼来了两个警探,颖怡的事才重新提起。
十二、医生证词
警探的名字是杜伦和陈超,他们是来调查颖怡的死因的。
“我想你们弄错了。”马汉明带点惊讶地说,“我妻子的死因并无可疑,有医院签署的文件作证。”
“死因有无可疑要看事件真相而定。”杜伦说,“郭颖怡的案子已交由死因研究庭裁决,我们现在做的是临讯前的调查。”
马汉明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妻子死于心脏衰竭,不是已经定了案吗?”
“起初我们也和你的想法一样,后来有人交来这件东西,推翻了原有的看法。”
杜伦说着,精明的眼睛看定了他,“你可认得上面的字迹?”
杜伦手上展示的,正是颖怡的求救字条!
“经专家鉴定,证实是你妻子郭颖怡的笔迹,警方根据她亲笔对你的指控,要求开庭裁定死因。”
马汉明失笑说:“她的精神有些错乱,一个精神错乱的人的话,可以当真吗?”
一直没有发言的陈超此时开声了。“谁可证明郭颖怡的精神有问题?”
“家里的仆人,受聘照顾她的看护都可作证。”马汉明神态自若地说,却有意略去丁正浩。他认为丁正浩的看法有问题,选择对他有利的证人,是他在目前处境中最需要的。
死因研究庭的裁决对他来说很重要,假若裁定的结果是死于谋杀,警方就要将与案有关的人缉拿归案。
那就是说,警方会拘捕他,落案检控。
颖怡果然不放过他,即使死了也不放过他!
想到颖怡留下的证据——她的日记薄上被撕下的内页——落到别人手中,马汉明心里总是惶惑不安。他极力回想,猜测她有可能留下证据的地方。
他把毒药混在牛奶里给颖怡饮用,那种药破坏颖怡的心肌功能,使她因心脏衰竭而死。
他逐步增加分量,使颖怡病情与心脏衰竭症状极为相似,连医生也无法发现当时丁正浩的诊断并非出于疏忽,而是药的症状与心脏衰竭的病征根本没有区别。
连续不断地用药后,颖怡的心脏机能完全被破坏,即使停止服用也不能使之恢复原状,那时颖怡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马汉明密切注视颖怡身体的变化,在颖怡病重垂危的前两天,他聪明地停止了用药,这样,颖怡死时,医院便查不出颖怡胃里有那种物质的成分。
他轻易过关,布置周密的计划成功了。
岂料颖怡把他杀人的证据留下了!这怎么可能,他不相信一个病重将死的人竟可以在他严密监视下留下什么东西来!
她不能走出房间,甚至下床也有困难,心脏衰竭引致她呼吸微弱,到最后她只能躺在床上,连进食也有困难了。
那时她常呕吐,把进食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马汉明就像还看到她呕吐时的样子,汗水和头发贴在一起,喘着气,伏在床边,不断地把呕出来的牛奶抹擦……
“毛巾!”马汉明脑子灵光一闪,刹那间明白了!
颖怡就在那时,在他面前把证据留下来。
毛巾吸满牛奶,牛奶留在毛巾里,等于那种破坏心肌功能的药物留在毛巾上!
颖怡果然聪明,他设下毒计把颖怡一步步推向死亡,颖怡却不动声色地把死亡圈套的另一头套在他头上。
马汉明感到那个套索开始勒紧了。
他起初一味在颖怡的衣柜里找,妄图找出她那块粘有毒牛奶的白色毛巾,最后不得不放弃——这又使他对自己的妻子有更深一层了解:颖怡对这类毛巾有偏好,她的衣柜里有不下数十条相同的白色毛巾,他怎知原本有多少?怎样去查证缺少了多少条,又怎知缺少的正是粘有牛奶的一条?
只怕那毛巾早已被取得颖怡日记薄内页的那个人取走了!
他发出一声呻吟,被击中要害般瘫坐地上。
一经发现自己处于末路途穷,日常不被注意的小节均浮现上来。是谁知道颖怡留下字条,并把它交给警方?知道内幕的毫无疑问一定是别墅的人,这个人就在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死因研究庭开庭聆讯颖怡的死因,所有证供都对他不利,他几乎可以预知裁决结果——郭颖怡死于谋杀,被她枕边的丈夫谋杀!
马汉明脸色灰败地抬起头来,原本英俊潇洒,令年轻女孩着迷的英俊外貌疲态毕现,眼睛里透出极度恐惧。
太可怕了。他不能让人审判,他要走,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
有了这个决定,他立即一跃而起,先要等周围的人睡熟了,他才好离开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