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新红与黑
作者:杜 超
“警察,执行公务,闲杂人等一律离去。”他一字一句地说。
大批的人们立刻走了,十几名保安气汹汹地迎冲上来,他也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过去,杀气腾腾地用枪对准带队者,厉声问:“陈伟在哪里?”
“伟哥不在这里,你,你有什么事?”那人被他的气势吓住了。
“不在是吧,好。我今天砸了他的场子,看他还在不在。”
他一层楼一层楼的上,将桑拿的、按摩的、赌博的、唱卡拉OK的客人统统赶了出去,他知道这样做,陈伟必定会出现!
黑皮蛋不愿意也不敢和他翻脸,只是一味地劝阻他。他对黑皮蛋说:“这是我和陈伟的私人恩怨,我不为难你,你给我把他找来,就说我在他的场子闹事。”黑皮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连连地询问他。他望着黑皮蛋一字一句地说:“陈伟刚才带人轮奸了我女朋友。”这让黑皮蛋大吃一惊,再也不吭声了,连忙打电话给陈伟。
不一会儿,陈伟终于到了,而和他一起来的竟是他分局的局长陶大雄。
陈伟的脸上挂着满不在乎,而又得意扬扬的奸笑,而陶局长却是一脸的严肃。
他看见陈伟,浑身的血液直往脸部喷,愤怒使他冲动地掏出枪来,对准了陈伟。
“你这个禽兽!”他一步步地向陈伟逼过去,然而,却被陶局长挡住了。
“你在干什么?朱超同志。”
“他带人轮奸了我女朋友,我要抓他回警局。”
“不要忘了,你是一个警察,警察是纪律部队,不允许把个人感情掺合到公事上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陶大雄对他猛喝道,而陈伟则在一旁阴阴地笑。
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把枪收了回去,怒视着陈伟。
“现在你给我回去,把枪上交,写一份深刻的检查,停职反省。”陶大雄竟然这样说。
“为什么?”他再一次暴怒起来。
“你在公共场合持械威胁公众安全,已经严重的违反了纪律,你不明白吗?”
“可是,”他悲愤地大叫,用手一指陈伟,“他这禽兽,他带人轮奸了我女朋友,要能忍受得了这种污辱,我还叫男人吗?”
“我说过,你是警察。你们报了案,既然这案子是在江堤边发生,就该由江堤派出所管,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怎么能滥用你的职权呢?还有,我们做警察的都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口口声声说是陈伟带人干的,可是你并没有亲眼所见,一切仅仅只是你女朋友说出来的。局里很重视这个案子,你一报案,我和方所长就把陈伟找来询问了。但是,有几十个人,包括好几位政府官员都能证明事发时,陈伟正在和他们一起洗桑拿。所以你女朋友认错了人。你现在明白了吧?”
真是晴天霹雳,刹那之间他的背部出了一身冷汗,这使他悲愤地大叫:“这不可能,就是这个禽兽打电话要我来的,那些人都在说谎。陶局长,这个案子证据多得是,可以查当时打到闸口派出所的电话号码,还有,他留下的精斑……”
“我搞了二十年的公安,你才搞了多长时间,我会不懂?我会查的,你现在马上回去,执行我的命令!”陶大雄不耐烦地说。
所有的目光都望着他,而他完全感觉不到四周还有人了,他只觉得他一个人正在空中下坠、下坠,落点永远没有尽头。
“陶局长,您放心,我一定会积极和你们配合的,我现在也很着急,巴不得早一点还自己的清白,朱警官……我理解他的心情,我就不追究他今天的责任了,陶局长您也不要处罚得太严厉了,否则,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陈伟“诚恳认真”地对陶大雄说,并“同情”地望了朱超一眼。
朱超眯起了眼睛,长久地注视着陈伟,像一匹濒于绝望境地的垂死的狼!
24
通过陶大雄的一番话,他已经彻底明白,在P市,警匪已经互相勾结成庞大的势力,他根本不能再相信那些公安局的领导,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但绝不滑稽可笑,因为活生生的现实就摆在他的面前。
很快,调查的结果表明:一、当晚打到闸口派出所的手机是P市人大副主任的,他刚刚于几日前丢失了这部手机,还来不及挂失。二、经过DNA检验,证实遗留在受害人内裤上的精斑不是陈伟的。
对这两个调查结果,朱超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调查的结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时,他还是感到了极度的震惊。
除了他自己,他已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他是单枪匹马的,而对手却集中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他们的力量对比实在是太悬殊了。
多年前当混混的狠劲再度在他身上出现了,他再一次轻视起自己的生命。生命,既然毫无作为,那留住它干什么用?毫无意义的生命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他打电话给黑皮蛋,让他转告陈伟,他要和他在汉江堤边的老地方摆场子!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单刀赴会,他要和陈伟同归于尽。
两辆小轿车疾驶而来,车后是二十多辆摩托车,陈伟率先从车上走下来,西装革履,单手持一把微冲,气度不凡,像极了周润发饰演的黑道大哥。他的身后,六名彪形大汉手持马刀,两名护法双手端着五连发猎枪。
陈伟将枪一招,摩托车上的打手们便纷纷围拢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你一个人?”陈伟不屑一顾地问。
“你这么虚,带这么多人。”他冷冷地说:“我以为你会和我单挑呢。”
“单挑,哈哈哈!”陈伟爆发出狂笑,“你以为拍西部英雄片?你错了,现在的世界,谁的人多,谁的钱多,谁的势力越大,谁就是英雄,个人英雄是很可怜的。”
“来吧!”他亮出了两把寒光闪闪的菜刀。
“找死?可惜我不会上你的当,给我砍,把他砍成残废,但绝对不可以砍死,谁砍死他,我就砍死谁。”
“杀———”打手们潮水一般地冲过来,他身上的血液沸腾,挥舞着两把刀旋风一样地向陈伟冲了过去。一方面陈伟的命令使打手们有所顾忌,不敢向他致命的部位砍,一方面是他穿着避弹衣,所以一轮冲杀下来,他只受了几处轻伤,而陈伟则在打手们的保护下,静静地“观赏”着这血腥的一幕。
打手们仍在向他逼近,在天地人之间,他感到他是那样的无助、渺小、不堪一击,多年来形成的信仰、精神,似乎在慢慢地远离他的躯体,他对人生充满了失望,他流着血,喘着气,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突然,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强烈的灯光照得打手们睁不开眼睛,从车上跳下来六名警察,个个手里都拿着枪,为首的正是巡警支队的向大队长,还有闸口派出所的张所长等几位同事,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救他的。他看到他们,心中大喜,仿佛人生看到了希望。
“我们听到线报马上赶来了,不要紧吧?”张所长关切地问。
“没事。”
“向队长,你们来干什么?”陈伟冷冷地问。
“巡查,巡查到这儿发现有情况就来看看。”向队长不卑不亢地说。
“少管闲事,向队长,你不会不知道我们龙哥和几位局长是什么关系吧?”
“那些龙头老大呢,我们还没那个能力管,不过他身边的那些狗呢,我们还是可以踢一脚的。”
“你———”陈伟大怒。
“还不走,再不走我什么狗都不认了!”
“咱们走着瞧!”陈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手下的人气冲冲地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向洪林“呸”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老大,谢了。”朱超对他说。
“还没死?”
“还没死,他都还没先死,我怎么会死。”
“你给我记住,警察报仇,十年不晚,一切都会有个了断,没有永远猖狂的蚂蜢,要有耐心,等着机会的来临。”
“对,别看他们现在闹得欢,将来一定要他们拉清单。”
他们七个警察都不约而同地望了望东方黑沉沉的夜空,他们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了,再黑的夜也阻拦不了黎明的来临。
25
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黎明竟出现得那么早,那么快。
中央高层宣布,一场声势浩大的“除恶反黑”行动在全国打响,并且要严惩“保护伞”“黑后台”,顿时,那些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气焰嚣张、以为无人敢撼动的黑帮头目纷纷落网,那些和他们狼狈为奸的“保护伞”“黑后台”纷纷被抓,被送上了审判台。最轰动的要数沈阳市,包括黑帮头目刘涌及大批爪牙,市长慕绥新、马向东及政府各权力部门的高官悉数被抓!
肥龙原来并没有把这场“严打”当一回事,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例行的走过场而已,刮一阵风后就又平安无事。就算是动真格的吧,那也只会动别的帮派,必要时让他牺牲自己帮里的几个小喽罗,以他在P市的地位以及关系网,谁会、谁又敢动他呢?所以他依然满不在乎。
然而陈伟却感到了不妙,并且提高了警惕,狱中的几年使他变得十分敏感、多疑和狡猾,他再三劝告肥龙要小心提防,肥龙一向都很听他的话,然而这一次却听不进去,反而笑他越混越胆小。陈伟只好自己加强了戒备,大大减少了露面的频率,并且随时随地都带着枪。
形势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当权者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为了证实自己不是黑势力的“保护伞”“黑后台”,终于翻脸不认人了。一天夜里,市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长亲自带队,抓获了正在睡觉的肥龙,封了肥龙旗下的所有产业,并大举搜捕“胜彪”帮派分子,最终,除了二号人物陈伟及少数核心分子逃脱外,其余的均被抓获。而后,市公安局向全国发出通缉令,市长也在电视上专门发表讲话,奉劝残余分子自首,并号召全体市民动员起来,不让一个黑帮分子漏网。
出逃的“胜彪”分子一个个都被抓获了,最后仅仅只剩下陈伟、藩伟和黑皮蛋三个人。
他们三个躲在P市郊区外山上的一个山洞里,这个地方是陈伟早就看好的,他还在这里预先准备了一些罐头和矿泉水,所以他们能够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原准备等风声略松一点便逃出P市,没想到“严打”却越来越严,到处都是检查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库存的东西消失殆尽。
“怎么办,伟哥?”藩伟和黑皮蛋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现在我们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坐以待毙是绝对不行的。但是,街上一定到处是便衣,找人买,那也是迟早要被别人告发的,我们只有跑路逃出P市。”
“对,对。”他们迫不及待地点头,“呆在这里是等死,跑路还有一线生机,P市我们一分钟都待不了了。”
“你们想过没有,许多跑路的人被捉住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
“就是因为他们跑到最后没有钱了,只有在外地作案,作案后一抓一打就什么都招了,所以,我们跑路到外地只要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就可以不作案,就不会犯事,我们就会永远地逍遥法外。”
“你的意思……”他们不明白。
“我身上的几万块钱是不够的,我有一个计划。”他杀气腾腾地说:“我们抢一家偏僻的储蓄所,抢他几十万,然后再跑路。”
“抢银行?”藩伟和黑皮蛋面面相觑,显然是心虚了。
“伟哥,抢银行是死罪啊!”半晌,藩伟才战战兢兢地说。
“你以为我们不抢银行,就这样被抓住会给我们一条活路吗?”他鄙夷地睨视着藩伟:“难道你还看不清形势,有多少道上的小混混都被枪毙了。”
一时间,他们都无话可说。
“干还是不干,你们自己选择,你们不干,我自己一个人干,我们现在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陈伟下了通牒。
“干,干,干……”他们慌忙一连声地说,生怕他扔下他们不管。
“明天中午,我们就行动,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26
次日下午五时,在P市建行红星储蓄所,两名女员工正在营业,年纪大一点的叫陈红,年纪小一点的叫方青。由于这个储蓄所地处十分偏僻的地段,所以每天顾客很少。此时此刻,储蓄所内没有一名顾客,这两名营业员正漫无边际地闲聊着。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了,两名年轻人走了进来,一个黑一个白,都显得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但两名营业员正谈在兴头上,并没有多加留意。
黑皮蛋站在防盗门旁看墙上贴的银行通告,而陈伟低下头准备写凭条,看上去像取款的样子,又像是想起来拿存折似的,他的手往西服口袋里伸去。
陈红停止了说笑,侧过身子准备来接他的存折和凭条。
然而,他从口袋里拿出的竟是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她和方青本能地捂住脸,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惊叫。
“不许叫,再叫就打死你们!”陈伟恶狠狠地说:“把手放下来,快!”
她们恐惧地将手从脸上放了下来,身子瑟瑟发抖。
“你,”他用枪一指陈红,“快开门,快去。”
陈红迟疑着在枪口的威逼之下,慢慢地向防盗门那边移动,脑子里很明显正在激烈地斗争着。
“别耍花招。”陈伟马上把枪口对准方青的脸,“你敢耍花招,我马上一枪打死她!”
他边说手边比划着,看上去真像要开枪一样,只有十八岁的方青吓得“哇”的哭了出来,腿一软,竟跌倒在地上。
“起来,起来……”陈伟连声地喝道。
陈红终于不敢乱动了,将营业厅的防盗门打开。
黑皮蛋立刻闪身进去,手中拿着一把闪亮的匕首,将陈红推倒在地,陈伟也立刻冲了进去,两个人一起将钱箱里的钱一股脑地倒进了随身带来的牛仔包内。
见箱子里的钱只有几万块,陈伟一手揪住了陈红的头发,一手将枪顶在她的脑门上,厉声说:“快打开保险箱,钥匙,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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