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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红与黑
作者：杜 超
黑帮的生存除了自身的发展、斗争，还与公检法部门、监狱部门、政府部门的某些势力的勾结、纵容、支持是分不开的。通过他们的谈论他还知道，肥龙之所以能够成为道上的“一哥”，除了自己够狠之外，还因为他同Ｐ市的许多权力部门关系非常密切。
五年的痛苦一扫而光，彷徨无助、怨天尤人、刻骨仇恨均置之脑后，陈伟感到：从此以后，他可以重新过上舒适的生活，五年的磨难，早已将他从一个不懂事的少年转变为一个思想偏激、心思缜密、心狠手辣的毒物。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后，他要死心踏地的跟着肥龙混。
１８
陈伟出狱的前两个月，Ｐ市公安局成立了农场分局，朱超因为其在监狱系统的出色表现，被推荐到分局工作，任巡警支队中队长。
这五年来，每一次他在工作中取得成绩时，他总会想到两个人。一个是陈伟，他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他，因为自己帮陈伟却使他进了监狱，成了强奸犯，陈伟帮他却让他成了一名优秀的警察。另一个则是徐妍，他很想穿着警服出现在她的面前，笑着对她说，你看，我真的成了一名警察。
这一天，朱超坐在巡逻车上正在街上巡逻，忽然，他和他的队员发现了几名混混正在路旁调戏一个女孩，他们立即开车过去。他们的车刚刚停下来，那几个混混就看见了，撒腿就跑，均被朱超手下的队员逮住了。
然而朱超未追，因为他的目光被那女孩吸引住了。
那女孩，他已有五年多没有再见到她，可是她的影子却一直在他心里隐藏着。乍见到她，他竟然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她也是如此，她的惊讶甚至远甚于他，显然并不是惊讶他这个人，而是惊讶他竟然穿着警服，佩戴着“公安”字样的警徽。早已成熟的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微笑着走过去，幽默地说：“为什么每次碰到你，你总是被混混们骚扰？”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但眼中的惊讶却不减反增。
他又开了一句玩笑：“怎么，怀疑我是假警察？”
“啊？”她似惊醒了一般，问：“你真的是警察吗？”
“真的，是警察，而且我还做过五年的劳改警察。”
他的部下挤眉弄眼地喊了他一声：“朱队长，我们先走了。”便一溜烟地开车跑了。
“你，还是队长？”
“我就不能当队长？”他又调侃了一句。
“不是这个意思。”她脸涨红了，美丽得惊人，多年前那种爱慕的感觉再一次如潮水般地袭击了他，他的心一动，半真半假地说：“当初你曾说过，你喜欢警察，不知道现在……你还喜不喜欢警察？”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含着笑说：“我还是跟以前一样。”
那一瞬，他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重新追求她。
“送你走吧，你去哪儿？”
“去市一医院，我在那儿做护士。”
他们上了汽车，一路交谈着，其实主要都是他在说，他在讲他的新生活。她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咯咯地笑。在她的笑声里，有着少女心动的情结，或许，是他从流氓大哥到警察队长这一转变太过戏剧性和不可思议吧。最重要的是，这种转变是那样的难，而他竟然做到了，尤其是他似乎不经意的一句，“就是你的一句话，我才非要当警察！”让她深深感动。
市一医院到了，他和她下了车，走到了医院的门口，两名护士小姐看见了她和他，好奇地同她打招呼，其实她们的目的在于他，她们带着笑意望着他问：“你男朋友啊？”她未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一笑。
她的样子竟然有默认的味道，让他又惊又喜。
“中午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好！”她很严肃地说，说得他一愣。
“你帮了我，应该我请你吃饭才对。”她接着说。
原来是这样，他大笑起来。
吃饭、逛街、看电影，一切都顺理成章，终于在一个夜里，她颤栗着投入到了他的怀抱。
“你爱我什么？”他问。
“爱你是警察。”
“Ｐ市警察多的是。”
“可是你不同啊，你是一名混混转变过来的警察！”
他们深情的拥抱着，亲吻着，陶醉在爱的小河里。
１９
陈伟很快便得到了肥龙的重用，这是因为他同别的混混比起来，有很多的优势。
第一，他书读得多，人又非常聪明，常常为肥龙出谋划策，很对肥龙的胃口，令肥龙对他刮目相看。例如，他向肥龙建议不要觉得仅仅同当权者关系密切就够了，自身也要追求政治待遇，自身头顶着“红帽子”才能更有作用。肥龙听从了他的话，出钱上下打点，果然弄到了“市人大代表”的称号，以后又是“优秀企业家”、“市十大劳模”、“新长征突击手”，一时间“赖本龙”的名字频频见诸于报端，大小市民莫不知晓，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样，肥龙便完成了从“黑道人物”到“政治人物”的飞跃，社会地位大大提高，这使肥龙非常高兴。
又比如，他要肥龙派专人搜集情报，时不时暗暗地把别的帮派的一些违法犯罪活动捅给公安局，让他们抓人，一方面削减别的帮派的势力，一方面也让公安局的大小干警立功，加深同他们的感情。另外，他还提醒肥龙，把当权者收受贿赂、嫖娼的行为秘密地录相、录音下来，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便可以有力地反击。他还建议肥龙提高帮派的战斗力，怂恿肥龙到云南边境购买了几支手枪回来，极大地震慑了其他黑帮。这一切都令肥龙十分满意。
第二，他在狱中呆过五年，对于黑道上的混混来说，这便是“资历”、“资本”。因为坐过牢，他认得的牢友就多，心更黑，每次摆场子，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下手最狠毒。曾有一次他将已认输求和的“梅花帮”的帮主五个手指头剁了下来，尽管违背了黑道的游戏规则，但没有人敢找他报仇，他的名字黑道人士一提起就胆寒。
很快他就成为了肥龙的心腹、左右手，“胜彪”的二哥，成了黑道圈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命运，真是深不可测的东西，谁能想到他竟会有今天？
这一天，他领着人去“蓝宝石”餐厅收保护费。
“啊，伟哥！”“蓝宝石”餐厅的老板黄胖子一看是他们一伙，赶紧亲自跑过来。
“保护费！”藩伟吊而郎当、摇头晃脑地说。
“是是是，”黄胖子点头哈腰，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各位大哥，稍坐一会儿，等那边吃完了我就马上给。”他瞟了那边吃饭的一男一女，“那男的是警察。”他苦笑着说。
“操你妈的，公安局局长是我们老大干爹，你怕个鸟哇，给钱给钱，慢一秒钟把你的门都砸了！”藩伟十分地不耐烦。
由于喧哗声太大，那穿警服的男子向这边望过来，和他们的目光相撞了，这一碰便碰出了火花。
“超哥！”藩伟率先惊叫了起来，“是超哥！”
那边，朱超和女孩一起站了起来，这边，陈伟面无表情、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地向他们俩走了过去，三个人，站成了一个三角形。
朱超露出了笑容：“出来了，阿伟。”而陈伟倨傲地望着他，不出声，只是冷笑。
“我本来打算要去接你的，谁知刚好那几天被局里派到外地执行任务，真对不起，你好吗？阿伟。”
“我，很好。”陈伟冷冷地说。
在他旁边的藩伟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超哥”。
“啪！”陈伟突然重重地打了藩伟一耳光，把藩伟打得踉踉跄跄的几乎要跌倒，整个餐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藩伟用手捂着脸傻呆呆地望着陈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他。
陈伟用手一指朱超，徐徐地、恨恨地、冷冷地对手下人说：“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朱超啊！原来Ｐ市的老大，超哥过去可彪啦，打遍Ｐ市无敌手哦！我都是超哥一手带出来的。当年，朱超看在我的面子上，还帮藩伟出头和东东摆场子呢。”他侧过头盯着藩伟：“你他妈的忘恩负义，没大没小，超哥是什么辈份，是你叫的？”他突然提高了声调，扫了他手下的人一眼：“还不快叫爷爷！”
“爷爷！”他们齐声喊道。
朱超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讷讷地说：“阿伟，别这样玩我啦！”
“我哪敢啊！超哥，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混混都可以当狱警，当公安，现在你神气啦。你是官兵，我是贼，和你玩，我死定了，我好怕呀！”他讥讽道。
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徐妍站到了他们的中间，他们的位置方式由三角形变成了三点一线。
“陈伟，一个人的路走错了，要怪自己没有头脑，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她严肃地说。
“啧啧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又是老朋友，又是老同学……？”
“既然又是老朋友，又是老同学，”她严厉地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说话这么刻薄，为什么不能坐下好好地说？”
陈伟的脸上闪过一丝暴戾之气，但马上他就变得若无其事，反而退后几步，仰天打着哈哈：“哈哈，超哥，找了一个梁红玉呀！”他又故意地对着黄胖子及吃饭的客人说：“超哥真棒！超哥的性功能可高啦，他的女人就是我原来的马子，他抢走了呀，哈哈！”他顺势把一旁的服务员小姐往朱超身上一推，“你去试一试超哥，再向我们报告一下超哥的性功能，哈哈哈哈……”
餐厅的人几乎都被他的一席话说得笑了起来。
“你，流氓！”徐妍气愤地说。
“我本来就是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谁！”他嚷道。
“伟哥，抽烟。”他手下的人争先恐后地给他递烟上火。
朱超大踏步走到他的面前，厉声地说：“阿伟，你说你是流氓也好，无赖也好，你是一个男人。我他妈也在外面混过，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有什么怨气尽管冲着我来！”
“你放心，我会找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会跟你玩到底！”他恶狠狠地说。
他们的目光长久地对峙着，再一次迸出了火花。
２０
朱超带队冲上了皇冠娱乐城的三楼，在楼梯口，几名保安前来阻拦，被他用手枪逼开，赌场的门根本没有关，以方便赌徒的自由出入，可见开场之人气焰之嚣张。
他率先冲了进去，高呼一声：“不许动，统统趴下！”正在全神贯注等着庄家开盘的赌徒们吓得抱头鼠窜，有的想跳窗逃跑，都被他们一一抓住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双手抱着头，贴着墙、蹲着，但“睇场”的混混们清醒过来之后，仍然猖狂地站着不动。
他向他们走过去，领头的小头目看清他的相貌，显得十分惊讶，而他当然也认出了他。
“超哥？”
“黑皮蛋？”
“超哥，你现在是公安啊？”黑皮蛋仍然一脸的不相信。
“对，”他点点头，心情十分复杂，“你出来了。”
“出来了，超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他把朱超拉到一旁。
“超哥，你知不知道？这是肥龙开的，你们公安局局长是他干爹，你们内部应该打过招呼的，不管这儿的事，你怎么带人来了？”
他知道黑皮蛋说得是实情，也知道肥龙是什么样的人，可他是一个警察，他怎么能对违反法律法规的事听之任之、置之不理呢？
“我是一个警察，有人报案我就要管。”他这样说了一句。
黑皮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决定已不可改变，于是也顶了一句：“对不起，超哥，我是一个混混，而这个场子又是我看的。”
朱超动情地说：“阿黑，别混了，在黑道上混只能是死路一条，收手吧，我替你找一份工作。”
“对不起，超哥。龙哥、伟哥都对我很好，没他们我还在街上要饭呢，再说，跟着龙哥、伟哥绝对不会吃亏，该收手的是你，世道变了，黑也是黑，白也是黑，你清高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朱超还想说服阿黑，却见他欣喜地叫了一声：“龙哥、伟哥来了。”
霎时间，只见一彪人马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那些被迫蹲在地上的赌徒们都是心中大喜，竟然又站了起来，而看住他们的警察竟也被来人的气势所镇住，不敢轻举妄动。
领头的当然是Ｐ市的大名人、大红人肥龙，而他旁边脸上挂着阴冷笑容的正是陈伟。
“谁他妈的敢来查我肥龙的场子，你妈的个×！太岁爷上竟敢动土，是你呀小子！”肥龙气汹汹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
“不服气呀，跟我回局里去说！”他说。
“你他妈的让我回局里就回局里？你们公安局哪一个当官的我不认识，你现在要我去，待会儿就要乖乖地送我回来，你信不信！”
“我不信！”他不卑不亢地说。
“小×养的！”肥龙大怒，忽地一下，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枪，他的反应极快，立刻也掏出了枪，两个人互相用枪对准了对方的额头，一时间，两边的人马剑拔弩张，场内的赌徒看得目瞪口呆。
陈伟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傲慢与嘲讽。
“龙哥，您是什么身份，人大代表、十杰青年呀，同这样的小警察动刀动枪实在太抬举他了。只要打个电话给杨局长不就完了吗？这种小萝卜头，不过是他下级的下级的下级，他有眼无珠不认识您，可总该认得杨局长吧！”
听了他的话，肥龙也发出了一阵狂笑，满不在乎地说：“好，你给他打电话。”
陈伟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然后将手机递给他。肥龙左手接过手机，脸上的神情口气都变得恭恭敬敬。“嘿，干爹吗？我阿龙啊，你们有个小警察……名字……哦，朱超，朱超……您不认识？您当然不认识，小警员嘛，他竟敢来砸我的场子，对、对，皇冠，现在他要带客人走，还要带我走，嚣张得很……编号４０６６３７８……农场分局的，您对他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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