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欲望之果

作者:李 峰




  白知霖站在台阶上高声喊道:“老少爷们儿,芦水圩在过去的二百多年里一直欺负咱,骑在咱头上拉屎,但现在不同了,咱出这口恶气的时候到了!咱们已经让他们种了一年的庄稼,能让他们再继续霸占咱们的湖田吗?还能眼睁睁地望着肥水流入外人田吗?”
  “不能!”下面人声雷动。
  “对,不能!”白知霖见乡民的情绪已被撩拨起来,又喊道,“如今咱们驿大人众,有的是钱粮,芦水圩人丁不及咱们一半,钱粮更赶不上咱们。但咱们还是跟他们讲祖上立下的规矩,预备家伙是以防万一的。就算真的拼起来,咱们把他们拼完,拼绝户,后面还会有人给咱拾帽子!”
  人群发出的号叫声直冲云端。白知霖用眼角余光直往四下巡视,见二弟受自己差遣去寻人还未回来,心中气愤不已。可时间不容耽搁。他没说是因怕刘瑞森跑出去通风报信才将行动改在现在的,怕动摇了军心,只说:“咱们原打算晚上行动,后来我一琢磨觉得不妥。明明这事咱们占理,何必等到晚上,让人觉得咱们偷偷摸摸?咱们就要大白天光明正大地去!”
  人群里嗷嗷的响应声响成一片。
  白知霖又喊道:“大伙静一静,凡是带家伙的站一边,由各姓长房出人领着先去护住地盘,后面的人紧跟着抢收。我们白氏一门,所有爷们一律抄家伙上阵!老少爷们儿,我最后再说一句,真要万一亡了人,我白知霖披麻戴孝给他送终!”
  人群亢奋到了极点。大部队浩浩荡荡向湖田挺进。
  白知霖忙问刚刚跑来的白老二:“二弟,我家的孬种找到了吗?”
  白老二叹口气:“大哥,我领着几个亲信搜遍了整个驿,特别是赌窝、勾栏院、大烟房,都没个鬼影。”
  白知霖脸面发青,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话语:“这个小畜生真他娘的熊包,居然临阵脱逃!看回来我不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因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男孩,白夫人十分溺爱。娇生惯养的白一鸣哪里受得苦?夜里听到爹和众人商议他就感到腿肚子直抽筋,一听白氏一门男丁都要上阵,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众人散了后,白一鸣躲进屋里寻思。担心刀枪不长眼,万一自己出了事,那温柔乡、赌博房、大烟枪,全部化归泡影。这么一想便暗下决心藏起来。他趁乱寻了一些古董字画,又到后宅跪求母亲给自己一些钱财,说是去县城里的朋友家躲过这一仗。
  夫人正替儿子担心,忙给了一笔钱,嘱咐他在外多住些时日,待爹的气消了再回来。因此,天色微明,白一鸣就在母亲掩护下从后门偷偷去南屏县城了。待到白知霖寻他时,夫人不敢说明实情,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天明时,刘瑞森从赌窝出来,听到从白家出来的那些人的议论,寻思此等消息告知知县妹夫,也算立了一功,日后就能成为妹夫的座上客,还有可能借助妹夫之手报受辱之仇,把白家小姐抢过来。便当即偷了人家的马去知县妹夫那儿报讯,连老母都不顾了。
  刘瑞森抵达庆阳县衙已是中午。王文举得讯后恼怒异常——他早就垂涎湖田,打算收完这季高粱,派遣差役以湖田乃公地应归官府所有着手占地,以便从中渔利。他哪能容白知霖赶了先?便忙留下刘瑞森休息,自己亲率一队四五十人的卫队,骑快马直奔湖田。
  王文举一行抵达湖田已是下午申时。离湖田老远就听到芦水圩老百姓的哭声。见父母官来了,立即将王文举一行团团围住,央求县太爷快去制止。
  王文举分开众人定睛一望,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见湖田里全是人,芦水圩所种的高粱已被对方抢收了一小半。那抢收的人如蝗虫一般跳跃着,一过就倒下一大片高粱;这边放倒那边就用独轮车、骡马车拉走,如海水退潮一样快。四周站满了一个个彪悍的壮丁,铁铳、兔枪、梭镖在手中紧紧握住。一个个大汉怒目鼓腮,挺着胸脯,威风凛凛,分外森严。抄家伙的壮丁们足有三四百人之众。整个抢收场面繁忙而有序,一望,便知这是一次有组织的大行动。
  王文举半天才缓过神,有心回去调集大批人马,但自己已经到达此地,“开弓没有回头箭”,王文举自认还有几分官威护身,只好硬着头皮率身边几十个衙役前去。
  到了近前,他整整官帽色厉内荏地喊:“我乃庆阳县知县,找你们驿董出来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就见一人率一队火枪手过来了,足有二百多人。
  白知霖一行一到近前,王文举的卫队吓得直往后缩。白知霖弯腰鞠躬:“不知庆阳县知县大人驾到,在下有失远迎。”
  王文举见来人如此客套,便有些胆壮:“大胆刁民,你目无王法,竟敢纠合队伍强抢本县境内的粮食。现在停下我就不追究了,否则把你们拿回县衙问罪!”
  白知霖哈哈大笑。“大人,此话大错特错,明明是我们的湖田,怎么会成你们的?”
  王文举一愣,气恼地说:“你休要胡言,这本是我县芦水圩的湖田,怎会成你们的?”
  白知霖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书本:“大人,湖田是我们驿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信你看这上面。”说完,将嘉靖年间的一本南屏县志翻开递上。
  王文举看罢,不屑地说:“这是何年何月的老皇历?根本不足为据,现在可是大清朝,这天下姓爱新觉罗,不姓朱!你想用前朝县志作证,以便混淆视听从中图谋不轨,莫非是对本朝不满?”
  白知霖揶揄道:“大人,我们可是大清朝的子民,效忠朝廷。这南屏县同庆阳县也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县名划分的界址,难道这些也要改吗?不改就是对本朝不满吗?”
  王文举一时被憋得说不出话。白知霖占理不让人:“王大人,咱们一辈辈人烟都是从前朝传到今朝的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是要遵守。要是你有本事让湖水重新涨起来,那这一湖水都是庆阳县的。不光有水,还有鱼虾,另外还有老鳖,就是王八,都归您所有!”一席连讽带刺的话,使大家哄笑不止。
  王文举气急败坏,喝令手下将白知霖拿下。令下了半天,衙役才缓缓挪过来,却被白知霖一瞪眼吓了回去。这边众壮丁的铁铳已全部端起,个个虎视眈眈,黑洞洞的枪口将这几十个人团团围住。
  王文举脸面煞白,硬撑着叫喊:“你们这些刁民,难道想造反不成?竟敢不听本县的命令!”
  白知霖笑了:“大人,您虽贵为庆阳县知县,可我们是南屏县的百姓,井水犯不着河水,你凭什么抓我们?”
  “好,好,好!我不跟你理会,我找你们知县去。咱们走着瞧!”王文举慌忙顺着好不容易抓到的竿往下滑,带着手下,狼狈而去。
  白知霖料他准会回去调兵,便说:“弟兄们,留下二百人拿枪护着断后,剩下的全部上地抢收。”
  马上又有几百号人参加到抢收行列,那速度恰似风卷残云一般。不多时天色暗下来,白知霖命人把准备好的干柴点燃照明,吩咐拿家伙的壮丁说:“那狗官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赶来。现在最怕芦水圩的人狗急跳墙,趁着黑夜作掩护来暗算咱们。”
  篝火熊熊,将四野映得一片通红。那干柴燃烧时发出毕毕剥剥的炸声,同嚓嚓嚓风吹高粱叶片之间碰撞的声音,及镢头落地时发出铿铿铿沉闷的收割声,糅合于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音乐,越发催使得抢收的人们无比兴奋与激动,越干越有劲!
  果然不出白知霖所料,芦水圩的大户富户们纠合一二百名青壮年男子前来偷袭。
  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就这样抢走已到自己嘴边的粮食,可自己的人手远比不上对方,便挑出些精壮的汉子以黑夜为掩护进行偷袭。
  双方刚一交火,芦水圩的人凭着股玩命的狠劲儿,硬生生将白马驿的人马逼得连退了里把路,同时也撂倒好几个人。但他们终敌不过人多枪多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团团围住了。
  周元戬说:“白爷,他们已被咱们包围了,只要不冲过来,咱们就不要开枪;就算他们真敢冲过来,咱们拿枪往天上放,准能吓唬住他们。人死多了事情就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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