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欲望之果

作者:李 峰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白知霖推门进来,尾随的有周元戬、白一鸣及近房侄儿。
  众人纷纷起身。白知霖双手一摆示意大家落座。忽听咣当一声,那几位少爷已将厅堂的门关上,气氛顿时凝重下来。一些地位或辈分高的人忐忑不安地落座,而更多的人只有站着的份,那黑压压的人头三个两个聚拢在一块儿小声嘀咕着。
  白知霖看了看众人,说:“这大忙时节叫大伙儿来,实在是有一桩大事要跟诸位商议!”一语既出,人们愈发揪心悬胆,纷纷瞪大眼睛望着他。
  白知霖接着说道:“咱们驿西边的湖田,据我所知在座的都有不少地,那湖田里庄稼长得怎么样,你我全是土坷垃出身我就不再多说了。”可白知霖还是忍不住添上一句,“他娘的,这湖田真是贼肥,炒熟的种子丢进去都能长成树!”沉思片刻,道,“在座的都是咱驿里数得着的人物,我明说了吧,我想把芦水圩的湖田争过来,那可是有百余顷的好地呀!”
  大伙议论纷纷:白马湖干涸后,西边湖田就由芦水圩所种,人家种得好好的咱们怎么能争过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白知霖一拍桌子使大家静下,回头吩咐侄儿把事先备好的三盏马灯通通点上。顷刻间,厅堂内雪白如昼。
  “我说的是争,不是抢!你们想想,那么好的湖田就是庄户人的命根子,他们不会将湖田拱手相让的!”白知霖说。
  众人越发不解地望着他。白知霖猛吸口茶:“咱们老辈传下来的话我想在座的也全知晓,就是白马湖的水是他们的,而湖底的土地是咱们的。”
  大家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老辈有这么一段故事:在前朝嘉靖年间,南屏县和庆阳县因白马湖水域面积划分不公引发械斗不止,并以白马镇同芦水圩争斗为最,几任府衙都未能调解好。后来,在双方一次大的械斗后,时任知府竟作出一个荒谬的决定,即湖底土地归南屏县所有,湖水归庆阳县所有。这貌似公允的判裁,实际上就是意味着湖水涨到哪里,庆阳县就可以打鱼到哪里。此举引起南屏县特别是白马镇的不满。于是乎,两地的纠纷更加难以调和,就这样打打闹闹延续下去。
  崇祯末年,白马湖竟出现了长达十余年的干湖!在这期间,芦水圩和白马镇两地因为争湖田而发生的械斗愈演愈烈。但当时明朝已是日暮途穷,官府也无力顾及此等事。后来清朝建立,才将这事儿压了下去。大清朝开国没几年,湖水重新涌起。为此,才有了“一朝覆灭,湖水枯竭;一朝兴盛,湖水重生”那句谶语。
  湖水涌上后,两地的乡民又丢下锄头重操起渔船,官府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再往后,白马镇成了大驿站,可芦水圩依然还是穷乡僻壤。时至今日,无论从经济上还是在人口上,芦水圩远远不及白马驿了。
  白知霖说:“此事我已想了许久,前朝县志确实有这么一段记载。现在湖田已经让他们种了一季的麦子,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们种下去了。前朝干湖时竟然干了十多年,谁知这次会不会再干个十来年!要知一年,不,一季能多收多少粮食啊!”
  白知霖见大部分人仿佛还犹豫不决,便嘿嘿一笑:“此事我已向咱们县的父母官禀明了,他没有表态。”他环视一下众人,压低声音说,“现在我就把话挑明了,待湖田争过来,我要在我应得的份额外多要五百亩。至于这多要的五百亩湖田干什么用?哼!大伙心里要有数。”
  众人心中雪亮,连县太爷都有份自己还怕什么。于是都来了劲,追问怎么个争法。
  白知霖说道:“这事至关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大家伙儿明天准备好家伙,晚上就动手。各家只留下老人和小孩,剩下的全部出动。至于怎么个争法,我已经与周先生合计过了。现在就让他讲一下具体的安排。”
  周元戬激动地站起身:“各位,白爷是这样安排的,凡是成过亲的男子、十六岁以下的少年还有全部女人去抢收粮食,待抢收完再跟芦水圩打官司讲争地的事,先赚上一季粮食护住地盘再说。所有十六岁以上没成亲的爷们儿一律把自家铁铳、梭镖拿出来,准备上阵。事后各家各户按出的人头算账,抄家伙上阵的比抢收粮食的多分一倍的湖田。至于出了意外有人伤着,驿里出钱治好;万一亡了人,他家老的养到送终,小的抚养成人。但依白爷和我之见,咱驿的声势这么大,而芦水圩的人口还不到咱们一半,至于钱粮就更甭提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
  在场的人都晓得这分明是强取豪夺!然而都被湖田流油的土地所吸引,更有唾手可得的一季粮食,大家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顿时厅堂内人声鼎沸,如同开了锅一样。
  白知霖猛一拍桌面,沉下脸:“都给我听好了!在座的明天都不能充孬种,我两个兄弟、儿子和侄儿,还有白氏一门人丁,就算成过亲也算在内,同大家一起冲在最前面!”
  白知霖的话让不少人大为感动,但更多人心中盘算,这会使白氏一族借机圈得更多的土地。
  白知霖闭目默想了一会儿后猛一睁眼,拍案而起,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那匕首在灯光下寒气逼人。他弹了下匕首,发出一声清泠泠的声响。说:“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就在这份清单上签字画押。有不想参与的,我也不强人所难,现在还可以退出;但是,如果签字画押后有谁阳奉阴违,那可别怪我白某人不客气!我对他就像对付这个一样!”话音未落,只见手起匕落,白知霖竟将自己左手小拇指的一节斩断下来,顿时血流如注。
  白知霖扔下匕首,用事先准备好的创伤药敷好伤口,忍着痛,抓起断指在清单上签下鲜血淋漓的名字。随后,白老二、白老三和周元戬也抓起毛笔写上自己的姓名。众人见驿董此举断了退路,想不签字画押都难,无不战战栗栗地在那份清单上签下了名字。
  签字一毕,白知霖见窗外已放亮,便让大伙散了,要大家各自回去准备,下午所有人员到火神庙前集合。
  
  七 湖田火并
  
  天色刚一放亮,驿内已炸了营。白氏家族和驿内的大户富户们最早启动,紧跟着整个驿都动员起来了,开始着手准备长短家伙以备抢湖田。驿内那些血气方刚的光棍们,犹如浇过油的干柴碰上了烈焰,一点即燃。
  刚吃罢早饭,周元戬便急惶惶赶到白家。此时的白知霖正在焦急地寻找一个人。周元戬一把将他拽进屋:“白爷,夜里光琢磨怎样争湖田了,可咱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白知霖大惊:“先生,咱们事先筹谋得算是周详了,难道说还有什么纰漏不成?”
  周元戬长叹一口气:“我的白爷呀,您别忘了刘瑞森,他妹夫可是庆阳的知县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知霖一拳砸向桌面。“千算万算,倒是把这个小人给漏掉了!现在马上派人把他给押起来。”
  周元戬摇摇头:“晚了。我听驿里有人喊马不见了,猛想起此人,遂带人去他家,果然只见他老母。问那老妪,她也说不知,我看神态不像作假,只好派人寻查,结果来报说有人见刘瑞森骑马出驿老大一会儿啦。”说罢,一屁股瘫软在太师椅中。
  “就他自己?”白知霖马上联想到一个人。
  周元戬一愣:“听人来报说就他一人。”
  “还能不能追回来?”
  “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啦。”周元戬垂头丧气地说。
  白知霖急得打转转,又一拳砸在桌面上,瞪圆眼珠子说:“先生,事急从权,我看要马上改变行动时间,按原计划可能不行!”
  周元戬猛地从太师椅中弹起,急切地追问改在什么时候。白知霖狡黠一笑,却不作声。周元戬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二人异口同声:“现在就干!”
  各家各户正在为争湖田作准备时,四下里响起急促的锣声,并夹杂着刺耳的叫喊:“各家各户注意了,白老爷吩咐,女的带镢头,男爷们抄家伙,立即到火神庙集合。”
  乡民们迅速从各处云集到火神庙前。庙门前已站满了昨夜签字画押的大户富户,正簇拥在白知霖周围。紧挨着的是白家的仆人护院,这些人手中紧握着铁铳。人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片,议论声沸沸扬扬,个个激昂万分,准备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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