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欲望之果

作者:李 峰




  白一鸣剔着牙花嘬着嘴说:“还是不花钱的饭吃得过瘾呀。大哥,你真有本事,用个绿头苍蝇就换来了一顿酒菜。”
  恰巧白知霖路过,骂道:“畜生,竟拿苍蝇换酒喝,还在这恬不知耻地炫耀,给我滚回家去!”
  白一鸣被骂得直冒汗,偷偷瞥了一眼刘瑞森,讪讪地走了。白知霖连眼角都不斜刘瑞森一下,转身进了对面的杏林堂。
  刘瑞森没想到白知霖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不由得暗骂自己,着了人家的道!见旁人都在议论自己,就向他们吼骂:“你们这些龟孙,是在看大爷我的笑话吗?”
  一位好事者戏弄道:“刘爷英雄,连白老爷都让您三分,只敢骂他儿子,却不敢碰您老人家的虎威。”
  这话竟将醉鬼捧到了云中。刘瑞森张口骂道:“他白知霖算什么东西?用卑鄙的手段同我断了亲事。咱们走着瞧。我会让我的知县妹夫给我报仇的!”说罢,晃着一尺长的黄梢辫子扬长而去。
  白知霖在药铺里听得一清二楚。周元戬递过一杯菊花茶劝道:“白爷,喝口茶,消消气。别理会那泼皮,乡亲们都会看到您的宽宏大量的。”
  白知霖将茶杯重重一蹾:“正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空理会这个泼皮!可这坏种整日与犬子在一起鬼混,我恐我那不争气的蠢材早晚毁在他手上!”
  刘瑞森骂完街,回家倒头即睡。醒来发觉,昏暗的灯光下,老母正喜笑颜开地望着屋内的几斗麦子和一些银子。刘瑞森问这些东西是哪来的。老母说:“是白家派人送来的,并留言告诫,让你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家少爷来往了。”
  这下,刘瑞森觉得是白知霖怕了自己和知县妹夫,在驿内,便愈发横行霸道。只不过,见白知霖将白一鸣久困在家不让外出,心中不快,因为吃喝嫖赌少了一些活动钱。
  过有半月,刘瑞森又喝得烂醉,想到白一鸣再也不敢跟自己来往了,自己断了财路,便跑到白家门前跳脚大骂,说自己同白家退婚是白知霖命家丁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同意的。“这还有天理王法吗?!是他白知霖看我爹没了,家业败了,才想退婚的。他嫌贫爱富!”
  此举引来众人围观。
  护院刚想出去教训刘瑞森,白知霖却拦住。他踏出大宅门,缓缓地说:“刘家侄子,你与小女退婚是心甘情愿的,何来我用刀压在你的脖子上强迫退婚一说?”不等刘瑞森接口,白知霖把脸转向围观人群说:“今天当着老少爷们儿的面,我问你刘公子,我给你的地产都被你输光了,这可是事实?大家也都清楚,现在我白家有十亩上好的地在别人手上,这就是我给你刘公子的。我能把刀压在你脖子上又送给你地?”
  白知霖的话一针见血,刘瑞森无法反驳,脸面涨成了猪肝色。
  白知霖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刘瑞森:“以后别再酗酒闹事了,咱们两家的事到此为止。这些钱你拿去做点儿小生意,也可糊口养家。”
  刘瑞森愣了愣,一把抓过银票,踉踉跄跄地走了。
  围观者纷纷替白知霖鸣不平,说刘瑞森一定还会找白家麻烦。白知霖哈哈一笑,转身进家。
  不过半月,刘瑞森的银子就败光了。钱一用完他又故伎重演:喝了几口酒,又往身上洒一些,去寻白知霖。
  刘瑞森这次在大街上拦住白知霖寻衅,白知霖只冷冷地斜睨了他几眼,理都不理转身回家。刘瑞森没寻到好处,顿起怒火,跟在白知霖身后辱骂,身后拖了一街筒看热闹的人。刘瑞森跟到白宅附近,怕遭白家护院殴打,便悻悻地离去了。
  谁知,白知霖进家不到两个时辰,令他火上浇油的事情就发生了——自己的亲家惊恐万分地跑来,竟然要求退婚!
  原来,刘瑞森在白知霖的身上没有捞到好处,那火无处发泄,头脑一岔,想到了自己的“情敌”,于是抄起一把尖刀直奔那家而去。
  这家姓田,是小户人家,在驿内有间铺子和一些田地,只有一子名唤开鸿。刘瑞森蹿至田家,对着大门吼骂,说只要你们田家敢娶我老婆,我就先砍死你们的儿子,让你们两个老狗先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再砍死你们给你儿子陪葬!
  田家人吓得紧闭大门,无奈只得从墙头扔出些银子,让刘瑞森拿去喝酒,算是赔罪。刘瑞森捡起银子,得意洋洋而去。
  这田开鸿虽饱读圣贤书,却是个光能夸夸其谈的货色,一遇真格的,纯粹就是软蛋。刘瑞森走后,他哭着对爹娘说:“纵使白家有万贯家业,他女儿就是嫦娥下凡,我也不敢要了。我还想保住我的命呢!”
  听亲家公一说,白知霖的肺都气炸了!“亲家放心,我敢打包票他刘瑞森以后绝不敢招惹你们,如果再有下次,无须你们来说,我立刻把这门亲事退掉,决不能让你们受累!”
  有了白知霖的承诺,田家夫妇才心有余悸地回家。
  白知霖急书一封信函,差心腹家人即刻送往县衙。
  翌日大早,县衙下来几名捕快直奔刘家,将还在酣睡的刘瑞森捆绑着押回大牢。
  一进牢狱,刘瑞森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第二天,狱卒将刘瑞森拖到一空置的破屋内,将房门上锁窗户钉死后便不再问津。
  知县大人不审也不问,不打也不骂,且不给食物,只是每天投进一壶水。刘瑞森浑身伤口疼痛难忍,更严重的是因不知为何被囚,恐惧万分。过了两日,他饥饿难耐,扯天呼地地求饶讨食。然而即使喊破了喉咙也是枉然。被迫无奈,他便以铺在地上的高粱秸、麦秸充饥,大小便也屙在屋内。
  时值盛夏,天气溽热,房内臭味熏天,粪便引来无数绿头苍蝇,还生出许多蛆虫。刘瑞森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数日后,就连挥手赶走伤口上的苍蝇的气力也没了,任由它们在上面繁殖后代。
  刘瑞森被抓走后,老母只知哭天喊地,后经人暗示忙去白宅跪求,哀乞驿董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保证儿子再也不纠缠退亲之事。
  白知霖暗暗计算了一下天数,明白真还不能因此弄出人命,否则落人口实!就这样,装作不得已的模样,答应写封信试一试。
  老母始持此信,找来几个知近的人,到大狱中将奄奄一息的刘瑞森抬回家。
  刘瑞森尝到了白知霖的厉害,再也不敢胡乱滋事生非,心里却在寻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六 断指许诺
  
  国运的衰败与昌盛,亦会出现一些征兆。白马湖两岸流传着一句谶语:一朝覆灭,湖水枯竭;一朝兴盛,湖水重生。
  在光绪爷驾崩宣统帝即位,清廷摇摇欲坠的那一年,也是刘天彪惨死的下半年,白马湖竟出现了同前朝崇祯帝末年一样的景象——整个湖干涸见底。湖底油黑的淤泥一望无垠。那淤泥中不知蕴含了多么大的力与劲,竟将岸边水荭草之类的植株催养成小树苗一般。
  驿内乡民同隔湖相望的庆阳县芦水圩的乡民,小规模种了一季麦子大丰收后,见白马湖没有复水迹象,犹如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由两岸向纵深推进圈地种谷子、高粱,不久就在湖心碰了头。
  白知霖也圈了有三四顷湖田。白知霖对土地的挚爱与痴迷,积淀在了血液里,把整个骨架亦浸润透了。现在,他每天都要骑马去湖田,往往一呆就是一天。
  此时天高云淡,一阵阵秋风吹得高粱叶沙沙作响,那无边无际的作物成了红色海洋,沉甸甸的穗头正迎风摇曳着。残阳似血,将天际与湖田糅合在一起,混沌成一个血红色的世界。缩在血色境界里的白知霖,望着高粱穗头如狗尾般昂立挺拔,心中生起一股气概,那气概大得能将整个湖田一口吞下。
  目光掠过西边,同白马驿相毗邻的那一片广袤无际的湖田里,是芦水圩所种的高粱,也同样挺拔沉实。内心谋划已久的计划,最重要的一步即将在收割时实施了!一想到这儿,白知霖就浑身燥热,肌肉一阵阵痉挛。这种状况近几个月已在身上扎下根,随着收获季节的即将来临,一次比一次激烈持久。
  种粮一季,收割一时。就在两岸百姓准备收高粱时,这天天色黑下后,驿内全部的场面人物全聚集在白知霖家中。大伙儿不明白驿董为什么将他们召集在一起,向白知霖的二弟三弟询问,白家老二、老三笑而不言。但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二人似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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