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欲望之果

作者:李 峰




  王文举明白,定是那缺掉的纸片儿惹的祸,这都是因为刘瑞森!
  一见刘瑞森慌里慌张跑来,王文举劈头就骂:“白一鸣苏醒后肯定会说是你下的手。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逼死了白一鸣,坏了我的大事!”
  刘瑞森被骂得摸不着头脑:“白一鸣是因为临阵脱逃被他老子活埋的,怎么是我给逼死的?”
  “蠢材!”王文举愈发恼火,“白知霖为了争湖田,当时剁了手指发了毒誓,他若得知儿子在卖湖田的地契上按过手印,绝对会剁下白一鸣的手指。所以我才让你按了白一鸣的十个手指印,他白知霖总不能把儿子的十个手指全部剁掉吧!可是你给我带回来的地契少了一个指印,掉了一个角,你知道吗?”说罢将地契扔在地上。
  刘瑞森拾起一看,见地契果然缺了一个角,指印也只有九个,这才明白自己的手脚没做干净。
  “我问你,你是不是在白一鸣昏死以后才按的手印?”
  刘瑞森惶恐地说:“是的。”
  “按完手印后,你把他手指上的印色擦掉了吗?”
  刘瑞森嗫嚅地说:“好像没有。”
  “我事先是怎样交代你的?你,你坏了我的好事!”王文举用手指猛戳他的额头,“白知霖一审妓院的老鸨婊子,肯定知道是你干的。我不让你直接弄死白一鸣,就是想到时用这印有白一鸣指纹的地契打他个措手不及,夺回湖田。现在白一鸣已死,死无对证,这张地契还有个屁用!?”
  刘瑞森自言自语地说:“如此看来,果真是我把白一鸣给逼死了。可他白知霖也太没人味儿了,我真不敢相信。”刘瑞森感到毛骨悚然,小腿肚子直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王文举冷冷一笑:“虎毒还不食子,他白知霖比野兽还要狠、还要毒!为占湖田,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没有一点儿回旋余地,竟然亲手将儿子活埋!不过,虽说没把湖田争过来,可已经害了他子女,也总算出了口恶气了。”说完,一把夺过那地契撕成碎屑,狠狠一撒,那碎屑纷纷扬扬飘落一地。
  刘瑞森已毫无利用价值,王文举视他为累赘。
  年关将至时,刘瑞森连同老娘一起消失了。王文举碍着颜面派遣衙役四处寻查搜索。找了好多天,终于在一土匪出没的山谷里的老树上,找到了悬挂着的刘瑞森的头,嘴里竟还含着他自己的阳物,不过尸身已不知去向。
  庆阳县的衙役拿着头颅回去复命时,在山脚下的村庄里发现了一个赤身光腚奔跑呼号的老女人。她就是刘瑞森的老娘。
  原来,白知霖无法对付王文举,可杀女残子之仇不共戴天!便把这口恶气撒向了刘瑞森。
  白知霖联系上了陷害刘天彪的那帮土匪。
  白知霖见着新把头,拿出一沓银票请他去绑架刘瑞森母子,还说:“要绑的人就是刘天彪的儿子,他已经知道是你害了他爹,而他现在又是庆阳知县的大舅哥,正准备利用官府之手来为他爹报仇。”
  新把头本就怕有后患,再加上白知霖的银子,哪有不应之理?两人一拍即合。
  白知霖临走时还交代新把头要抓活的,得手后一定要把自己叫来。
  因刘瑞森时时小心提防,土匪们一直到年关才觅到机会下手。刘瑞森看到几个月一直相安无事,胆子也就大了些。手一痒痒,就非得去赌几把不可。连着赌了几天,也赶着手气好,赢了不少银子,刘瑞森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没料到就是这几天的抛头露面让土匪掌握了线索。
  这天夜晚,刘瑞森在赌窝碰到两个财大气粗的赌徒,刘瑞森把他们两人赢了个精光。那两人没了赌本想向他借,说第二天准还,还掏出几张纸红着眼说:“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是我们购置货物的清单,先押给你,等明天我拿银子来赎。”
  刘瑞森看了看那份清单,没发现什么不妥,又想趁手气好再赢他们的银子,便应下。
  时间不长,那些银子再次落入刘瑞森的囊中。
  一个赌徒急了,嚷着:“大哥,咱们住的客栈里不是还有购货的银子吗?你去拿,我就不信咱们今天这么背,说什么也要翻本!”那被唤作大哥的人,果真就去取了。
  谁知过了好久还没有回来。刘瑞森和另一人都有些急了。这人说去客栈看看,看样子撒腿就要跑。
  刘瑞森怀疑这两人想要金蝉脱壳,便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嘿嘿一笑:“朋友,你和你哥串通好想脚底抹油,可你们看错了人,他娘的,不还钱别想出这个门!”
  那人连忙解释:“兄弟,你误会了,我们住的客栈里真有钱,我哥可能有事耽误了。你看我们像赖账的人吗?”那人略一寻思又说,“你如果不信,咱们俩一起去客栈看看。”
  刘瑞森一急,便跟着这人去了客栈。刚拐进一个巷口,刘瑞森只觉得后脑勺挨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次日上午,一人去刘瑞森家对他老母说,刘瑞森赢了许多银子,购置了新房子,让她赶紧过去看看。老母也知道最近儿子手气不错,便喜滋滋地跟着那人去了。就这样,母子俩先后落入土匪之手。
  土匪把刘瑞森娘俩押进了山中,请来了白知霖。娘俩一见着白知霖,简直如同见着了阎王爷!
  刘瑞森想保住小命,还在哀号:“你儿子的事都是王文举指使我干的。”
  白知霖问:“灵儿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王文举指使的吗?”
  刘瑞森连连点头,看到瘫软在地不能动弹的老娘,竟说:“不光王文举唆使,我娘也有份儿,她说让我无论怎样都要把你女儿弄到手。”
  白知霖恨不能咬下这个婊子出身的老女人几块肉以泄心头大恨!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婊子,我让你永远当婊子!”随后对土匪说:“你们谁奸这个老婊子一次,我就给他十两银子!”
  有了银子的诱惑,土匪们争先恐后地进行。另一旁的土匪开始阉割刘瑞森。老婊子眼睁睁望着儿子被阉又惨遭割头,当即神智丧失,成了疯魔之状。
  白知霖见老婊子已成这样,也没再要她的命。土匪们遂把她逐下了山。
  衙役们见知县所谓的丈母娘成了这样,打死都不敢把她带回去,那不是给知县大人找难堪吗?只得立即回府禀明。
  王文举极为窘迫,说:“你们就不能想个办法让她不再乱跑胡说吗?!”衙役们心知肚明,遂去将老婊子灭了口。
  这王文举对白知霖恨得不能再恨了!
  
  尾声
  
  光阴荏苒,没过两年,随着武昌城头一声炮响,中华民国诞生了。
  王文举早已剪掉了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由知县改任知事。他又因响应易帜倒戈的速度快,年余后顺理成章地官升一级。
  上任后,王文举仍不忘旧仇,命新上任的南屏县知事在三个月之内给白知霖安个罪名抓起来。
  白知霖在活埋儿子后感到心瘁力竭,已于当年辞去驿董一职,交由亲侄接替。如今,他已明显苍老了许多。
  杨仁清也早就荣升到别的省为官了——五百亩湖田带来的银子,使他有了向上发展的资本。杨仁清一走,白知霖晓得靠山没了,随着王文举的升迁,预料到自己走背运的时日降临了。
  
  此时已是初春。
  这天晚上,白知霖请来周元戬。很显然,在埋子一事上,他们是在演戏,只为挑起村民的怨怒,促成白知霖及时“被逼埋子”,保住湖田。
  老哥儿俩每人倒上一碗高粱烧,就着几个家常菜开始喝酒。几碗落肚,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周元戬实在憋不住了:“白爷,您今天是怎么了?”
  白知霖看看他反问:“先生,你不是也一直未开口吗?”说完便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
  周元戬长叹一口气:“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现在多笑一会儿是一会儿。只要王文举那个狗官打起咱们的算盘,咱们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只有哭喽。”
  白知霖猛喝一口酒,将酒碗往地上狠狠一摔,“先生,你别那么丧气!谶语说白马湖有灵光,一朝覆灭,湖水枯竭;一朝兴盛,湖水重生。民国建立快两年了,还是不见有复水的迹象。你看当前的时局,乱得还有个治吗?这新建立的民国往后准不会安宁兴盛。老天爷让白马湖复水的日子早着哩。”白知霖又喝口酒,“你告诉乡亲们,只要白马湖不复水,湖田就永远是咱们的。哼!现在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名下所有地产也划归白氏共有,我怕那鸟官什么?!这颈上吃饭的买卖随便他要好了!这辈子,我只是对不起我的灵儿……”
  两人吃完饭,白知霖送走周元戬,又折身回到饭桌端起他的碗,把剩下的饭渣扒拉进嘴里。饭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剩渣。
  过有半月,起早干活的农户发现白知霖的湖田里趴着一个人。忙跑过去,万万没想到,竟是白知霖!再一摸,身体业已凉透而僵直硬挺。这人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到白家报信。
  白知霖的弟弟、侄儿们及近房族人火速赶到湖田。他们详尽地察看了现场四周,并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再看尸体,见白知霖怒目圆瞪,满口是泥,而身上却无一丝打斗械击的伤痕。白氏族人只好将尸首抬回家。
  周元戬也急惶惶跑来。上次与白知霖喝完酒以后,他也从白知霖的话音中隐隐感到会有事情发生,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骇人的事!
  周元戬扶着楠木棺材泣不成声。他望着灵柩内怒目圆瞪的白知霖,用力一揩泪水,颤声说:“白爷,您放心,我会把您家老祖的实情窝在心里,就是把它带进棺材也不说!”
  说完用颤抖的手将白知霖的眼皮轻抚下来,又吩咐人将口中抠出的泥土放进棺木内。
  
  白知霖突然死亡的讯息飞进了王文举的耳朵,他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立刻差遣士兵前往白马驿,把尸体抢回来查验死因。
  官府的人马来到白家索要尸体时,白氏族人如疯了一样抡着哭丧棒护卫着尸首,那群士兵拉开了枪栓。周元戬晓得胳臂总拧不过大腿,劝白氏族人不要以卵击石。
  荷枪实弹的士兵将白知霖的尸首运回庆阳县衙。王文举对着尸首咬牙切齿,痛骂白知霖不给自己留下报仇的机会。王文举命仵作查清白知霖的死因。谁知仵作将尸首仔仔细细翻弄了好几遍,还是没能验出一处伤痕,更甭说查清死因了。
  王文举恨恨地命令仵作将白知霖开膛剖肚检查。仵作下去没过多长时间就飞奔来报,说白知霖从食管到胃里,全部都是泥土,毋庸质疑,白知霖是被泥土撑死的!
  王文举瞠目结舌,愣坐在那儿好半天,方才张了张嘴巴,喃喃自语道:“那泥土是湖田里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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