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黄雀在后

作者:海 诚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苏太太沉默片刻,低声说:“原来,你爸说过他有前妻和儿子的事,我当时挺敏感,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把儿子接过来。他说没这个意思,再说人家可能也不会再理他了。不久,就抱养了你,两个人把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他也再没提过前妻家里的事。”
  母女聊了一会儿,苏红就让母亲先回去休息,苏强还在昏睡。邵虎接到一个电话,悄声说,队里叫他开会。苏红吻了他一下,笑道:“你去吧,有空就过来陪我啊!”
  邵虎紧抱着苏红柔软的身体,内心充满豪气,仿佛他拥抱的还有更多令人艳羡的东西。只是在眼光掠过沉睡的苏强时,心头隐约有一丝不快:他不知道倘若这老东西醒了,会不会认可他这个女婿。苏强两眼微睁,似乎泛着一缕警惕的光。邵虎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病人眼睛仍是闭合的,才放心离去。
  邵虎走后,苏红静静地望着父亲那张突然显得苍老的脸,回忆此次南明之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心目中慈祥公正的父亲,青年时代曾残酷自私地抛弃了亲骨肉!
  
  3
  邵虎来到吴浩的办公室,把调查的情况和自己的推测都说了一遍。
  吴浩静静地听他说完,把烟头按死在烟灰缸里,道:“我听局长说,昨晚汪市长直接叫市南分局抓洪涛,结果没抓到,这怎么回事?”
  “哦,有这事?”邵虎一脸惊讶,“我知道汪市长的内弟是市南分局的头儿,不过他也没有权力直接下命令抓人呀?”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秘密调查汪市长有什么进展?”
  “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吴浩沉默片刻,突然单刀直入:“那么,你有没有直接找过汪市长。”
  邵虎一愣,随即说道:“有,大约两周前。”
  “哦,他单独约你?”
  “嗯,我也很奇怪,虽然因工作关系认识,但并没有私交。那天晚上10点多钟,我去了流花大酒店一个房间,他在那儿等我,还有一个年轻女人。”
  “一个女人?”
  “是。那女人起初没露面,谈话中间,她出来送了一次茶,又回卧室了,再没出现。她穿着晚装裙,戴着墨镜,很性感。我先还以为是汪市长的秘书,又感觉不像。”
  “这个老汪,还真不避讳啊!”吴浩道,“你们都谈了什么?”
  “汪市长跟我拉家常,工作啦,收入啦,家庭啦,还问我有没有对象。我说还没有,他说那我给你介绍一位好吗?”
  “就是那个上茶的女子?”
  “对,他说是他的表侄女,在电视台工作,人品很好。”
  “你怎么说?”
  “我说怕自己配不上,其实是拒绝了。”邵虎说,“我不想攀龙附凤。”
  “哦,就谈了这些。”吴浩心中的疑虑似乎消除了,“顺便问一句,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谈过。她前些时很出名,叫谭月。”
  “是她?”吴浩装作吃惊的样子。
  “我是前年跟她认识的,说起来也有些戏剧性,英雄救美。那时我还在下边派出所任职,不久分手了,基本上没有联系。”邵虎见吴浩只是诡秘地笑,反将他一军,“吴队,你什么意思?不会是怀疑我杀了谭月吧?”
  “不、不,我可没那么说。”吴浩连连摆手。
  “我不会杀她的。”邵虎说着,神情有些黯然,“也许你不相信,虽然她早离开了我,但我忘不了她。而且,她死之前闹的那场官司,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
  “哦?你是负责调查她案子的,难道有什么情况还瞒着我?”
  “我见过她一次,在她出事前三天。我是以前男友的身份劝她立即罢手。她不听,她有她的理由。”
  “讹诈别人还有理由?”
  “还记得那个孩子吗?其实,那是她从火车上捡来的。一个农村妇女,临下车时说要上厕所,让她看一下孩子——老一套的伎俩,她上当了。后来她在孩子身上发现了医院的诊断书:先天性耳聋。她说她想敲点儿钱给孩子配一副电子耳蜗,然后再送福利院。”邵虎感叹一声,“没想到她会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打电话给医院询问电子耳蜗的事我知道,你报告上好像写了……”吴浩回忆说。
  “那你知道一个电子耳蜗多少钱吗?十八万!谭月从医院打听到这个价钱后,就动了心思。我想这大概就是她铤而走险的原因吧!”
  “也不能完全相信她说的。”吴浩冷静地判断,“电子耳蜗是由头,想趁机多捞些钱恐怕也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但我信。”
  “既然如此,当时你为什么不向外界捅出‘电子耳蜗’?对这种‘猛料’,新闻媒体一定会感兴趣的。”
  “我也说不清楚,我既在乎她,又怨恨她,感情的事就是很复杂!”邵虎说,“吴队,请原谅我写报告时打了埋伏。”
  “作为一名职业警察,情感一定要服从理智。年轻人,明白吗?”
  邵虎夸张地打了个立正:“是,吴队!”
  吴浩拍拍他的肩:“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4
  黄昏时,护士来病房撤了输液管,带上门走后,苏强突然睁开了眼。苏红一阵惊喜:“爸,你醒了!”苏强点点头,他其实一早就醒了,一直在等待单独和女儿说话的机会。
  “你跟那个男人怎么回事?”原来他已偷偷观察到女儿和邵虎分手时的情景。
  “他叫邵虎,刑警队的,自从你出事后,他对我很好,还为咱们家的事情受过伤。”
  “我不相信这人,他没准儿是趁人之危。”
   “你相信谁呀?你相信的人都在害你……”苏红见苏强皱起了眉头,改口道,“好了,说要紧的事吧。”
  她从包里拿出《黑白记忆》,举在苏强眼前,问图片上的男孩儿是谁?苏强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扭开脸缄默不语。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去过大开村了!”
  苏强又闭上眼睛。苏红知道父亲毕竟是个病人,不可逼他太急,便悄悄下楼,在小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苏红一离开病房,苏强就抱住枕头,泪水夺眶而出。女儿又把他拖进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1968年,19岁的苏强怀着一腔热血,响应党的号召,和一批同学去了南明县的大开村,一路上满腔热情,热血沸腾。可等真过起那种劳累贫穷的日子,才感觉理想一点点破灭了——物质困难还好克服,最难熬的是,没有电影院,没有文娱活动,没有公园,没有图书馆……精神生活异常苦闷。
  他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跟麦子相好的。麦子是房东邻居家的女儿,一天他去村中唯一的甜水井挑水,被担子压得歪歪斜斜,水洒了一路,麦子半道上见了,抢过扁担,替他挑回来,此后,只要是他值班做饭,都是麦子替他担水,好感就是在清波荡漾中产生的。不久,两人开始了约会,去村外的小树林或水塘边,从牵手到亲嘴儿,一步步深入。一个夏日的晚上,在水塘边的芦苇丛里,两人情不可抑,头一次发生了关系。那种美妙的感觉,比新麦子煎饼还要香甜!
  此后两人又有多次亲密接触。正当他沉浸在偷尝禁果的幸福中时,麦子找他说她怀孕了,跟他商量结婚的事。他吓傻了,留下一张病假条,跑回东海市躲了起来。不久,带队下乡的老师找上家门,严厉批评了他一番,把他领回村子。麦子又来找他,只说:“苏强,你要是对我不负责,我就跳井跳河,死掉算了!”他只好陪她去公社登记结婚。
  荒唐的是,他因此成了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先进典型,被请去到处作报告。没过几年,文革结束,大批知青返城;他父亲也官复原职,回到市委机关——父母当然不想让孩子在农村过一辈子,苏强本来对这个弄假成真的婚姻不当回事,虽然也有片刻的留恋,但还是狠下心来了断了此事,以回城看望父母为名,离开麦子和只有3岁的儿子,再也没有回村。不久,苏家通过有关部门搞来了他与麦子的离婚证明书,寄到大队,由支书转给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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