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寄生树

作者:汤学春




  这天,黄秋桦拉着孩子去长坡大酒店。此前她也去过几回的,每次都有余灿花满面春风的迎接,向员工介绍:“这就是张总的夫人!”张梧变成了张总,黄秋桦很高兴。余灿花满嘴蜜甜:“你们瞧瞧,我们的张夫人是不是国色天香啊!”说得黄秋桦满面羞红,十分的不自在。这次去,没遇着余灿花,更找不着张梧。后来胡八回来,把她请进一间豪华卧房,关上门,一声长叹道:“他们出去了,旅游去了。”
  黄秋桦心往下一沉:“旅游去了?就他们两个?”
  胡八一屁股跌进沙发,双手捧住脸,眼泪夺眶而出,一会儿道:“难道,难道你还蒙在鼓里,一点儿也不知道?”
  张梧与余灿花勾搭成奸,黄秋桦真是蒙在鼓里。余灿花虽然艳若桃花,有好肤色,但身材跟那安化姑娘差不多,张梧勾搭上这么个烂冬瓜,黄秋桦想都不敢想。黄秋桦理解的是,当年男人跟那安化的邋遢货苟且,是因为自己怀孩子坐月子,男人饿极了的缘故,可是现在,那余灿花怎么能跟自己比呢?
  胡八道:“你们投资大,你老公是总经理,我一贯窝囊,管不住我家那骚货。为了酒店,为了我们的身家性命,你管管吧。”
  黄秋桦怒火焚心,只觉天旋地转。她拉上孩子,歪歪斜斜步出酒店,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挣扎着回到家里的。张梓见弟媳脸如纸白,失魂落魄,忙问:“秋桦,怎么了?”黄秋桦一头扑进张梓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张梓待黄秋桦哭够了,问罢原因,气得咬牙切齿:“这畜牲!这畜牲是怎么想的?”他恨不能插翅飞去张梧身边,揪住这畜牲痛打一顿,可他又不知弟弟去了何方,只得忍气吞声,安慰弟媳:“放心,秋桦。你放心,他跑不了的,他总之要回来的,你放心。”
  然而几天后,张梧回来,对哥哥陈述了他的道理和计划,简直石破天惊!
  张梧道:“当前计划生育愈管愈严,叫黄秋桦再生一个,根本搞不到指标;并且黄秋桦的血型呈阳性,即使能搞到指标,第二胎也会是个女孩。如此,我们张家岂不就绝了后?”顿了顿,他又说道:“胡八是个窝囊废,婚后一直做不出孩子,是个不中用的男人,我正好趁虚而入。我跟余灿花做出了孩子来,如果是女孩,就给胡八算了;如果是男孩,那就顺理成章,连婆娘带产业,全都是张家的了!”
  张梓听罢,只觉毛骨悚然,冷声道:“好!好!好哇!”扬手便给了张梧一个耳光,号哭道:“这人间还有没有天理?!你这畜牲还有没有良心啊?!”
  
  一片幽哀说不了
  
  张梧还是惧怕哥哥的。张梓给了他一个耳光,又一顿痛心疾首的恶骂,张梧不敢笑,也不敢顶嘴。张梧不敢让哥哥伤心,但余灿花亦是不能放弃的。就如吸毒,上了瘾要想戒掉没有可能。张梧跟黄秋桦做爱时,黄秋桦总是很羞怯,很被动,缺乏激情;而余灿花恰恰相反,她激情奔放,波涛汹涌,直要把个张梧吞没,才得罢休……
  张梓痛心疾首。过后一想,这世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他痛心疾首又有什么用?问题是要使弟弟回头。张梧伤天害理,一肚子坏心眼儿,不过有一点在张梓看来还是对的,就是张家不能就此断了烟火!思来想去,他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黄秋桦再生一个。张梓不相信弟媳就一定生不出男孩。张梧说什么黄秋桦的血型呈阳性,纯粹是鬼话,血型难道能决定生男生女吗?弟弟是在蒙哄他这个乡巴佬啊。
  不过,计划生育那一关,倒真是个问题。黄秋桦虽没有结扎,但节育措施是村里强行采取了的,弄不到生育指标,谁敢来解除她的“措施”?
  张梓只好去找张雪樵。是年,张雪樵已经头发现白,依然做着村支书。张梓见了张雪樵,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长坡大酒店。张雪樵说:“那10万元贷款还没还呢!”他去催了张梧无数次,张梧总是那句话: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阎王老子还少得小鬼的钱?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每次都把他这支书噎住了。张梓道:“不是贷款的事。”张雪樵道:“那是什么事?”张梓只得把弟弟跟余灿花的事抖了出来。张雪樵点点头,表示这事他早已听说过了。他一声浩叹,先说世风日下,最后摇头道:“这事村里也不好怎么管,如今是法制社会,我只能瞅空子提醒一下你弟弟,黄秋桦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女人啊!”
  张梓嗫嚅着,终于急红了脸道:“可是,她没有生下个男孩啊。”
  张雪樵笑了:“你也有这种思想,这可是封建思想呢!要不得的!”
  张梓道:“可是,她不生个男孩,我们张氏三房便断了烟火呢!”
  张雪樵与张梓共祖宗,张雪樵是大房后人,张梓是三房的,前年修过了族谱的。这下张雪樵哈哈大笑起来,一拍张梓的肩膀道:“你们三房断了烟火,是谁的责任你明白吗?”
  张梓当下暗了脸色,一片幽衷不敢言说了。张雪樵再拍他的肩膀:“老弟,你今年43了吧?是时候了!长兄为父也为过了,该尽的责任也尽到了,现在急起直追,还不迟啊!”
  张梓摇摇头,一声轻叹。
  张雪樵道:“你开个口啊!你开个口,事情都归我张罗,找不到原装就找个二手货,生个大胖小子!”
  张梓几乎要哭了,哀求道:“雪樵哥,我就算了,要行,你就帮我给秋桦弄个二胎指标,让她生个男孩,看那冤家还有何话说!”
  张梓让黄秋桦生个男孩,将理由说成了堵张梧的嘴,自然意在叫他悬崖勒马,回心转意,这道理比延续张门烟火,意义更重大。可是那张雪樵扬起一双手掌,断然道:“这个忙我不能帮!我帮得张三,就有李四来缠,全村的计划生育就乱了套!”说罢,痛心疾首,顿足又道:“张梓,你为什么不能自己生呢?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说呀!”
  张梓终于禁不住眼泪双流,他道:“雪樵哥,你逼我!”
  张雪樵道:“今天我就逼你!逼定了!”
  张梓咬牙一横心:“好,你跟我来!”
  张梓带张雪樵顺319国道走,找着了那棵有着喜鹊窝的大枫树。这时,那棵断了半截的枫树依然枝繁叶茂,虽无法长高,树干比当年却是粗壮了一倍还多,两个人牵手去抱,竟抱不了。张梓叫张雪樵抬脸往上看,张雪樵没看到别的什么,只发现了树干上的一个洞。那洞里长出两根小树枝来,叶子脆生生的嫩绿鹅黄,叶片小小的圆圆的,不似枫叶。
  张梓也看到了,那个断丫不见了。张梓道:“原来这里有个断丫的!”张雪樵道:“断丫烂掉了,烂出个洞来了。”张梓点头:“都三十多年了!”
  张梓煞白的脸有些扭曲,他下意识地一手抓住裤裆,道:“雪樵哥,你信不信?三十多年前,我的命根儿就挂在那个树丫上了。”
  张雪樵大惊,却又笑道:“什么命根儿?”
  张梓心如刀绞,为了达到目的,他一横心,抓住张雪樵的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裤裆,急切道:“你摸呀,你摸!”
  张雪樵摸到的果然是一片平地,那玩意儿萎缩得连小指尖都不如。
  张梓泪水长流,哽咽道:“那一年,我从这树上掏到两只小鸟儿……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啊!”
  张雪樵连连点头。他明白了张梓的苦衷,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仰天一声浩叹。
  第二天,张雪樵说服乡里的计划生育专干,给黄秋桦弄到一个二胎指标。
  张梓拿着那二胎指标,当面交给张梧。张梧不敢跟哥哥翻脸,心道:权当就给你做一个吧!十个月后,黄秋桦果然生下一男孩,伯父张梓给取名叫张柏。
  
  坐怀不乱人间少
  
  日子庸常而琐碎地过着。
  张柏周岁,张梓拿出积蓄,在长坡大酒店宴请乡邻。张梧也很高兴的样子,说是不能让哥哥掏钱,兄弟俩推来让去,场面感人。
  宴散,胡八苦着脸将张梓拉进一间偏僻房间,将门锁上,一屁股跌进沙发,泪水长流,朝张梓摇手道:“完了,都完了!”
  张梓还沉浸在侄儿周岁的幸福里,一时愣住了。
  胡八痛心疾首,跺脚道:“当初我同意合伙,是看在你张梓的为人上。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弟弟呢?他搞了我的老婆不说,还要掘掉我的祖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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