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美国]埃利塞·沙因 保拉·伯恩斯坦 著 胡开宝 王 彬 缪 余 译
吃完晚饭,妈妈开始擦盘子,我试探地走近妈妈。
“妈妈,你能到我房间里来吗?我有些事想和你说。”我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显得成熟些。
妈妈在我的平板床上替自己腾出地方,然后坐在床边。我望着床单上鲜艳的花卉图案。
“玛丽莲姑姑说你怀过宝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怀孕过。”我试探地说道。我抱着心爱的动物玩具。这是只体积很大的兔子,它带着傻笑。
“对,我怀孕过好几次,但都流产了。”
我不禁热泪盈眶。我用紫红色天鹅绒上衣的袖子擦了擦泪水。我不清楚流产是怎么一回事,但我揣想这不是什么好事。
“大夫不能给出医学上的解释。不过,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流产了,”妈妈柔声细语地说道,“你爸爸和我一直都想收养孩子。我感到高兴的是,我流过几次产,要不然的话,我永远都不会有你的。”
听到妈妈说如果她不是几次流产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会抱养我,我很伤心。我曾以为爸爸妈妈没有生儿育女,是因为他们想过禁欲生活。而且,我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收养孩子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我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收养的孩子。我以为自己一直都知道这件事。这件事从来都不是秘密,只是个心照不宣的事实而已。我哥哥和我儿时的好朋友都是收养的子女,所以这件事对于我而言很平常。我的同学当中没有谁认为被人收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有人嘲笑我,也没有人安慰我。
我被收养这件事很平常,家人不大谈论此事。不过,也有例外,因为我经常缠着爸爸妈妈讲述有关我童年的辛酸故事。
“你生下来时体重只有4磅11盎司。你5个月大时我们把你抱到家里,体重不足10磅。你的脚后跟有一层尘垢,我们只好把它刮掉。你爸爸自豪地把你的照片拿给办公室同事看,当时人们肯定以为你像集中营里的幸存者。不过,我们认为你很漂亮。”妈妈慈爱地讲述着这个故事,仿佛她在讲一段孩子们最喜爱的睡前故事。
“大夫还讲了我什么情况?”每次我都想知道每个细节。
“检查你身体的大夫推测,抚养你的夫妇把为你配制的婴儿奶煮得时间太长,婴儿奶因而失去了所有营养成分。这导致你不能消化食物,营养不良。他告诉我们‘不要太顺着她’。”
儿科医生曾经草率地认为我不可能活下来,这在当时肯定毁掉了我生存的希望。不过,我父母生性乐观,这显然足以使我身体变得强壮。出生的头几个月,我一直没有人疼爱,他们很快让我得到了补偿。
一个可怜的孤儿被养父母从死神那里抢救过来,在他们的精心抚养下恢复了健康。这一凄婉的故事与我在郊区的舒适生活是那么地不协调,我经常反复想起这个故事。我再也不是那个挨饿的弃婴,可我常常对自己卑微的出身感伤不已——尤其是当我住在韦斯特切斯特县舒适的四居室里的时候。我可能穿着贝纳通牌的羊毛衫和卡尔文·克莱恩牌的牛仔裤,可我出身寒门。我很坚强。
父母收养我之前,我居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这让我感到荒诞离奇。路易斯·威斯服务公司的社会工作者告诉我父母,在寄养家庭里,我的名字叫珍。也许因为珍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我拥有真正的家之前的时光,我瞧不起这个名字。对于我而言,这个名字听起来俗不可耐。我父母决定叫我保拉,这让我感激不尽。
尽管我认为自己来到人世之初生活不稳定,因而要比被宠坏的同龄人坚强得多,可情况并非如此。相反,当朋友因为另外一个玩伴冷落我,或者我没有得到理想的成绩时,我倒是更加敏感,更容易哭鼻子。父母很少惩罚我,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我对自己的要求比父母更为苛刻。
同大多数收养子女一样,我偶尔会想象自己亲生父母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子。7岁时我喜欢看电视综艺节目《桑尼和雪儿喜剧时光》,以为那对魅力四射的明星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的金发女儿和我年龄一般大。她把我的身份偷走了,搬到了舞台上。
我还觉得自己和孤儿安妮是亲姐妹,因为她也有一头拳曲的红发。9岁时,我放学后便钻入房间,伴随着《安妮》唱片接连唱好几个小时,按照“可能”的口形唱歌词。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想象着亲生父母在远离我的地方过着浪漫的生活:“他们一定年轻,他们一定聪明,他们一定收集烟灰缸之类的东西,还有艺术品!”
我盼望着将来某一天,我在百老汇主演《安妮》,亲生父母会来看我表演。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当初遗弃我是错误的,因为我显然是个与众不同、才华横溢的孩子。
埃利塞:我压根都没想到自己会忙着找自己的孪生姐姐。我开始是在因特网上查找路易斯·威斯收养机构。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从这个机构被抱养的,但之前从未研究过这个机构。我在网上查到的第一个情况是有关迈克尔·朱曼的悲惨经历。他同我和哥哥一样也是从路易斯·威斯公司被收养的。巧合的是,迈克尔和我同一年出生,也患有精神分裂症。
迈克尔拼命地寻找有关他生母的一些资料,希望能了解他疾病的根源。他的心理医生与路易斯·威斯公司联系,但没有得到迈克尔的病史。最后,迈克尔在纽约公共图书馆的1965年出生登记簿中找到了生母的名字。他开始着手寻找生母。生母可以给他提供有关他病因的线索,帮助他找到治疗办法。迈克尔找到了一位嫡亲表哥,他告诉迈克尔家人他的生母是一位精神病人,做过脑白质切除手术。
1991年,迈克尔·朱曼一家对路易斯·威斯公司提起诉讼,控告这家公司犯有欺诈和非法收养两宗罪行。有消息说迈克尔过早去世是由于他患有急性精神分裂症,这让人颇为难过——1994年,他意外地服用过量药物,因此离开了人世。当时,他才29岁。两年以后,法院要求路易斯·威斯公司将迈克尔的档案提供给他的家人。这份档案表明迈克尔的生母和生父在精神病医院里相遇。生父也是精神分裂症患者。
被收养的子女同大多数人不一样,都有两份出生证明,一份是在他们出生时颁发的,上面写有他们亲生父母的名字。另一份出生证是在他们被收养时颁发的,上面写有他们养父母的名字。目前,只有少数几个州(阿拉巴马、阿拉斯加、堪萨斯、俄勒冈和新罕布什尔)允许那些达到法定年龄的被收养人看到自己的两份出生证。在美国其他地方,那些想看自己原来出生证的被收养人必须在情有可原的前提下向法院提出诉请,而法院很少同意他们的请求。
20世纪30年代之前,被收养的子女、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可以持有原来的出生证。不过,在战后收养高峰期间,为了避免亲生父母干扰收养工作,许多州将这些档案封存,而且也不让被收养人看到原来的出生证。
倘若我找到我原来的出生证,这份出生证的号码可能与我被收养时收到的出生证号码相同,那么我孪生姐姐的出生证是不是和我的出生证相差一号呢?前一年我申请法国国籍时,曾请求纽约市人口档案处提供出生证以备用于这一申请。这份出生证上写了医院名称和我出生的具体时间,而我以前对此却一无所知。
看到出生证上写有母亲琳恩歪歪扭扭的字迹,我感到惊讶。不过,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官方文件上有她的名字,仿佛在我追寻新国籍,寻觅生母和孪生姐姐的过程中,她一直陪伴着我。养母33岁时就离开了人世,这让我费尽周折才知道孪生姐姐的真实情况。我渴望着与她,我真正的母亲一起分享这一意外的发现。要是有家注册处能让我和她团圆那该有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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