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琼.克拉克小说两篇

作者:[加拿大]琼.克拉克




  琼 · 克拉克(Joan Clark)是加拿大当代著名女作家。她出生在加拿大西部新斯科舍省的利物浦,曾就读于阿克地亚大学和阿尔伯特大学,成为专职作家前在高校任教,创办了加拿大纯文学刊物《蒲公英》。克拉克的作品获得过诸多文学奖项,并被翻译成法语、德语和瑞典语等多国文字。
  1989年,克拉克的处女作《杰拉尔丁 · 古尔的胜利》在问世当年就入围加拿大总督文学奖,并最终赢得加拿大作协小说奖,获得文坛高度关注。1991年,克拉克被授予年度马利亚 · 英格尔奖,这标志着她正式获得了加拿大文学界的认可,自此声名鹊起。之后她又凭借历史小说《刻梦人》分别摘走1995年的杰弗雷-比尔森奖和1996年的克里斯蒂小说奖。克拉克属于典型的本土小说家,她书中的故事多半以家乡为背景,以下两则选自她的小说集《游向光明》的短篇小说也不例外。作者在其中安排了众多的角色,人物关系复杂,虽然不以故事本身取胜,但却通过庞杂的细节描写和心理阐述,对婚姻、家庭、非婚情、子女的成长等给予了深刻的关注和探讨,显示了她深厚的文学功力。
  编者
  
  色 轮
  
  红
  马奇坐着“海洋快车”来到魁北克省蒙诺利以外某处的时候,在休息车厢里结识了一个男人。在前头两节车厢里她的几个儿子在上铺安睡,她的几个女儿则在下铺歇息,她们都把身子伸得笔直,好让她回头上床时有地方睡。在休息车厢里马奇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不过天黑沉沉的,车窗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马奇喜欢样子饱满、衬垫厚实的椅子、昏暗朦胧的灯光和红褐色的丝绒窗帘。车厢里装饰得有点像个烟雾弥漫的酒馆,有种俗气花哨的味道。
  侍者把饮料端给她以后,车厢尾部有个身材高大、穿制服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朝马奇的桌子走来;他先前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瞅着马奇。他指着马奇对面的座椅说:“我可以在这儿坐下吗?”他说话略微带一点法国腔。
  “你干吗不坐下?”马奇漫不经心地说。她力求显得态度冷漠、无动于衷。
  这个穿制服的汉子使她心绪不宁。他肩头的金色穗带、头戴的军官帽、笔挺的裤子,所有这些都显示出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样子,身上的一切都拾掇得有条不紊。这并不是马奇头一回受到穿制服的男人的吸引,可是这一回马奇觉得这个穿制服的是一个手段娴熟、善于操纵他人的人,一个习惯和女人结交的人。他长着纤长、好看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还有一双睫毛很长、充满倦意的棕色眼睛。在大学里人家管他这样的眼睛叫作色迷迷的眼睛,勾魂摄魄的眼睛。他好像知道自己这双眼睛的魅力,正用这种力量来吸引马奇。他向马奇敬了一支烟,马奇接过烟来,但是并没有抽,不过还是做出抽烟的样子。在她把烟放到嘴里去的时候,她的手直哆嗦。马奇并没有仔仔细细端详那个男人,仍然装出娇羞的、迟疑不决的神气。假如她紧盯着他多看上那么一会儿,她可能就会认定自己该对这个男人心怀畏惧,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甚至残暴的人。自己穿着三角背心,戴着晃动的耳环,只该坐在那儿和他交谈,别的任何行为都是愚蠢的,不负责任的。趁时间还来得及,她可能会决定拿起钱包,回到她孩子们的身边去。相反,她留了下来,又喝了一杯饮料。
  最后他们到他的卧车车厢去,床早就铺好了。他放下窗帘,关上了灯;接着他们脱掉衣服——马奇身上的三角背心并没有脱去。他们迫不及待,顾不上去把三角背心的结解开。马奇吃早饭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她不知道他姓什么,是不是结过婚,有没有孩子。她不想有内疚引起的复杂心理。她所需要的是满足赤裸裸的肉欲。
  当马奇回想起他们发狂似地交媾,胳膊肘和膝盖痉挛的样子的时候,马奇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违法任性的行为,或某种由于性格乖张和忿怒而做出的行为,同样这也不是她所寻求的性。那并不是一种突然发作的怒气,完全不是这样。整个过程相当缓慢,显得既贪婪,又无情。这种忿怒是怎么产生的呢?它并不是因为任何可以被正当地称作虐待或凌辱的境遇,尽管在生活中她受到不公正和侮慢的待遇,而且她新近确实还受了委屈。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或者,这种忿怒可能更早在她看着她的父亲奋力争取成功,却一再受到阻碍、无法前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产生。也许这甚至要追溯到几百年前氏族间的仇恨和惨痛地被剥夺的一切,那时全凭倔强的性格和顽强的自尊心你才得以生存下去。也许是对于这种后来表现为任性和倔强的桀骜不驯的情绪有一种逆向的缠绵不去的认识。不论起因是什么,马奇的这种忿怒并不露在外面,而是深深藏在心底。它仿佛为了后代而被封存起来,宛如玻璃镇纸内的深红色的细线。
  这却不是马奇的看法。每逢她回想起在卧车车厢里发生的一切时,她就把自己看成是在一个瓶子里,一个像胭脂红那样鲜红色的瓶子里。马奇在走廊尽头一个窗口的玻璃架上放了很多她收藏的瓶子,这个红瓶子是她的藏品之一。她喜欢把这些瓶子安排布置一下,随后站开一点瞅着它们,注意每个瓶子对光做出反应的方式。那个促使马奇开始这种收藏的瓶子是道格在他们结婚初期给她的。那个暗红色的瓶子上有着草莓汁的字样。道格把瓶子给她的时候里面有一种草莓味的液体,大概是一种甜酒,马奇并不确切记得那是什么。有时她觉得瓶子里装的是一种催欲剂。这是用来解释为什么她竟破例在六年里养了四个孩子的一种方式。有时她又觉得瓶里装的是一种圣水,一种为了补赎淫乐而必须咽下去的有酸味的药剂。马奇不为孩子忙活的时候脑子里就常想着性的问题。她早就知道存在着某种极端严谨的生活方式,她在分娩和性之间建立了一种联系,而且在她乐意怀孕的时候最喜欢与人交欢。马奇现在认为假如道格没有做输精管切除手术的话,她可能还会继续怀孕。罗伊 · 伯恩的母亲在生了第十三个孩子以后就躺在床上,再也不起来了;她最终可能也会像罗伊 · 伯恩的母亲一样,在一生余下的岁月里都待在床上,受到服侍和遵从,像蜂王似的得到照料和供养。
  “身为女人,你可是给累坏了,”她的精神科医生阿伦 · 布洛斯坦对她说,“所有那些小孩都来得那么快。难怪你要应付不过来了。”
  阿伦常说这种鼓舞人心的话。马奇很爱听,就不断去他那儿多听一些。
  “我用制型纸把自己做成一个小纸人,”马奇有天告诉他说,“小红帽。我不是那个姑娘。我是那头狼。我把自己做成一个淫荡的女人,挺着肚子,有着粉红色的长舌头和毛茸茸的耳朵。”
  马奇在自己的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做这种着色的小纸人。在孩子们对这种东西失去兴趣后,马奇并没有停手不做,她继续用制型纸做一些小纸人,随后用广告颜料为它们穿着打扮。她很注意细节,对脸部和服装都花费了不少心思。她清楚自己所干的事情的戏剧性,把那些小纸人身上的服装称作戏装。马奇在做好了小红帽后,又接着做了灰姑娘、格莱特、玫瑰红、白雪公主。她后来把这些小纸人称作她的童话系列。在马奇搬到西海岸去以前,她把这几件东西送到马洪贝⑥的一个艺术展览会上参展,看到每件都要卖一百五十美元,她觉得很惊奇。这时她才开始把自己所做的事看成工作,她才把自己的作品从地下室里拿出来放进市场。
  蓝
  在草莓汁旁边是马奇在东帕西奇的海滩上发现的一个冲到岸上来的旧药瓶。小心服用!这个蓝瓶子发出警告;这句话用凸起的字体标在瓶外。那是一种极深的深蓝色,在阳光下也不透明,模糊地透过玻璃。她的蓝色时期。毕加索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在道格离开后,是她的大女儿艾莉森把烤面包和咖啡给她端到床上,也是艾莉森负责让她穿好衣服。在谢利和西奥去上学的时候把早饭喂给埃里克吃。阿伦有时会对马奇的孩子进行评论,夸赞他们真了不起。他说他的儿女们都傲慢自大,自私自利。他在马奇最后一年住在达特茅斯的时候常常向她诉说自己的心事。那是在马奇同意离婚、打算搬家、离开东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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