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琼.克拉克小说两篇
作者:[加拿大]琼.克拉克
“想去吗?我们过后可以在‘黑水壶’吃午饭。我不会和我的出版商谈多久。我只是得让他看一下我为自己的下本书所作的初步概要。”
马奇原来准备在上午为温哥华的一个群象展览会包扎两个小纸人,并写一份附在上面的简介,但她改变了主意。既然斯坦不在,她可以在今晚把纸人包扎好。“黑水壶”是她以前的一个情人法利 · 斯特莱克所开的一家饭店;她不由自主地想再回到那儿去看看。法利是个艺术家,他把经营“黑水壶”作为自己的副业。马奇差不多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用调羹把咖啡舀到咖啡壶里,加了点水,然后把咖啡壶放在炉子上。“给我看着,我去换换衣服,好吗?”
马奇挑了一件褐红色的衬衫,好使她的黑头发更加显眼。她把法利给她的那个银挂件挂在脖子上。她穿上很合身的蜡防印花①布裙和凉鞋,搽了口红,再把趾甲涂成褐红色。她回到厨房里。埃姆正坐在桌子旁,喝着咖啡,随意翻阅马奇的一本艺术书。埃姆抬起头来说道:“天哪,马奇。我们只是去吃午饭呀。”
她们驾车到岛北部的莱迪史密斯去。埃姆待在出版商房子里的时候,马奇发现一棵巨大的赤杨树下面有一片草地,就把汽车上的小地毯铺开,躺下身子,头枕在弯曲的胳膊上。她脑子里所想的不是法利 · 斯特莱克,而是斯坦。斯坦去阿肯色看望他的老朋友比塔了。他去那儿想把他父母的土地卖了。比塔是斯坦在外旅行时会捎给她玫瑰花的那种女人。洛兰是另一个这样的女人。田纳西还有一个叫雪莉的女人。斯坦把明信片、附有食谱和剪报的短信寄给这些女人。马奇对他的这种体贴关心持一种宽容的深感兴味的态度。这是她对灰白色的头发、有色斑的手和双下巴所采取的惟一防御手段。她暗暗告诉自己,喜欢别的女人的男人常可以成为再好不过的情人。有时她相信这一点。
埃姆在出版商的房子里面待着老不出来,马奇最终睡着了。等埃姆出来把她唤醒的时候,马奇觉得心神不安,很不高兴。她们开车到达“黑水壶”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法利那时大概已经走了。马奇知道法利一般在吃饭时间待在店里,随后就到他在饭店后面树林里的工作室去。“黑水壶”以其自制的浓汤和黑面包而出名。她们叫了啤酒和罗宋汤。等女侍者走进厨房后,她们站起来观看法利的画作。店堂里没有别的人,她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有红方格图案的桌子走到墙跟前。画是大型的丙烯画,表现的是在干活的渔民、伐木工人和农民。色彩相当醒目,用调色刀抹得很厚。女侍者把她们叫的东西端来,随后又回厨房去了。
马奇和法利上次在一起的时候,法利委顿不举。马奇设法安慰他说这并不严重,很可能是疲劳所引起的暂时状况;那会儿他正在筹备一个画展。此后他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说他要来看她,但他始终没有来。他不止一次说过希望他们继续成为朋友。他的意思是说没有性关系的朋友。也许他认定由于他们开始相识时的方式,跟马奇保持这样一种友谊是不可能的。
女侍者回来了,问她们还要不要什么别的东西。
“法利在这儿吗?”
“他在厨房里做菜。”那个姑娘说。
马奇一时冲动,把她戴的银挂件从头上脱出来。
“你好不好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那个姑娘把挂件拿进厨房,这时埃姆说:“我还以为你这么老远地跑来只是为了陪我呢。”
厨房的门一下子打开,法利出来了。他大步朝马奇走过去,在她的脑门上亲了一下,他的胡子擦着她的脸蛋,接着就挨着埃姆,在马奇对面坐下。
马奇给他们作了介绍。法利掏出香烟来给她们抽。埃姆拿了一支。法利先为她把烟点着,然后再把自己的烟点着。马奇看着他们彼此弯身凑近的样子:埃姆如何在法利弯成杯状的手里点烟,法利如何缓缓地把烟吸进肚子,让烟留在里面,好像要和埃姆同时把烟喷吐出来。略带紫色的烟在马奇身旁飘过。她发现法利腰带以上微微鼓了出来,他的脑门上有一些很粗的纹路。他的眼睛比她记得的要显得更绿。
他透过烟气瞅着马奇。
“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他说。
“埃姆去莱迪史密斯拜访她的出版商,”马奇说,接着又补充道,“我跟着她出来兜兜风。”
法利转向埃姆说:“你写什么?”
“儿童读物。我既写又画。实际上我正把我下部书的初步概要拿给我的出版商看看。”
“真的吗?”法利说,“我倒很想看看。”
“我肯定你不会乐意看我的东西,”埃姆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的作品那么出色。”
“可是我真的想看。”法利说。
他总是那么友好和殷勤。马奇觉得他很有绅士风度。
埃姆把速写簿从她的大手提袋里拿出来递给法利。她用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瞅着法利的脸,像个女学生似的满怀希望。
那些速写画的是一个渔村、一片海滩、一头巨大的海马和一个小姑娘。故事是有关那个小姑娘力图说服村民帮助那头除了她别的人都无法看见的搁浅的海马。
法利缓缓地翻着页数。“画得不错,”他说,“很好。”
“谢谢,”埃姆说,“从你嘴里说出来,那可是真正的赞扬。你知道,我并没有受过一点正规的训练,因此我始终拿不准我的作品是不是有可取之处。我只是凭着直觉去画。”
“这么做最好。”法利毫不踌躇地说。
“我常常觉得我应该去学几门课程,”埃姆继续说,“我知道我应该这么做,但是不知怎的,我害怕那样会败坏最初促使我作画的兴致。你是否认为会有这样的危险?我说的是学几门课程。”
法利露出笑容。“如果你向一个合适的老师学就不会。”他这么说显然是指他自己。
他们谈论着埃姆的头一本书,那是有关一条美人鱼爱上一个渔夫的故事,谈论着出版商,结果他是法利的一个朋友,也谈论着这个出版商要在秋天出版的一本法利的书。
“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马奇问道。
“以工作场所为探讨的方向,”法利说,“我很想把工作看作一种艺术形式来阐述一番。我正在为每幅画写一段跟它相配的工作说明。”他朝他们桌子上面墙上的那幅画点了点头。那是一幅表现一个渔民拉网捕鱼的画。“我已经写了一些和这幅画相配的文字,描写如今他们如何出外捕鱼,渔民的一天是怎样度过的,在一条围网渔船上得干什么工作。”
“我真喜欢这幅画,法利,特别是这幅。”埃姆说。她挥手指着那幅画的时候又接受了一支烟。“色彩、雄健有力的线条,很有德加①的感觉。”
“你是说塞尚②吧?”马奇说。
可是埃姆不愿意就此平静下来。“我就是喜爱你的作品,法利,我真的很喜爱。画得真好。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以前没有见过。说真的,等你的书出版了,我要买好多本送给朋友。”埃姆的手挥舞着。“等书出版后你一定得让我知道。”
“也要让我知道。”马奇说。她挂了一幅法利的画在自己的起居室里,埃姆见过这幅画,那是法利用来和马奇的一个小纸人交换的一幅画。
马奇对法利讲起在温哥华举办的展览会以及她正在从事的公园长椅系列的活计。那个姑娘把账单拿来,法利一把抢过来放进自己的口袋。他把她们送到汽车旁边,向埃姆谈了谈他今年秋天所要教的设计课。埃姆是否有兴趣去上。马奇上过这门课,她和法利就是这么认识的。法利并没有提起要再和她相见的话。也许他觉得他们的友谊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关注。
她们驾着车上路后,马奇说:“我不知道你这么会卖弄风情。”
“谁,我吗?”埃姆说。她的眼角边显示出弯曲的纹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