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琼.克拉克小说两篇
作者:[加拿大]琼.克拉克
“旅行轿车上倒有空地方,”马奇打趣地说,“只要你不在意同四个孩子和两只猫作伴。”那时马奇正打算驾车横穿加拿大。
“你啊,”阿伦说,“别引诱我。”
马奇笑了。他并不把她的话怎么当真。他们曾详细谈论过有关依赖的事:持续怀孕如何成了一种确保她会受到照看的方式,她如何太迁就道格了,超出了道格所需要的,超出了任何人所需要的。
“哎,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离开,”马奇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原可以补充说,“你,也许是因为你。”这多少也是真实的,不过程度很轻。阿伦那不修边幅、和蔼可亲的样子很讨人喜欢。“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使自己的思路变得条理分明。”她说。
“你可别再上这儿来了,”他说,“你不需要再这样前来就诊了,你太叫我动心了。”他的声音显得惆怅和真诚。
他当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他对她太了解了,生怕她会老等着不走,直到从他嘴里听到那些话,直到她满意地知道他对她不仅怀有职业上的兴趣。
“这种职业出现这种情况是免不了的。”他说。
他究竟向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好把她们摆脱,好让她们主动离开。
黄
为美好的生命带来健康和活力的蜜汁。这是一个琥珀色的瓶子,以前里面在淡金黄色的蜂蜜中放着一块蜂窝状的东西。如今,就连在阴雨天,这个瓶子也发出一种明亮、温暖的光。马奇在纳奈莫④的一家工艺品商店里买了一本指导养蜂的书,这个瓶子是和那本书配在一起买的。马奇到维多利亚后的第二个冬天用心看了不少有关蜜蜂的书。等到春天,她订购了第一个蜂箱,找了一个地方安放。去年秋天,等把几个孩子在学校里安顿好以后,马奇就受雇到维多利亚市外二十英里的科斯特夫妇的果园去为他们采苹果。古西六十八岁了,背部和膝头有关节炎,无法再干这种活。身材瘦削、动作灵活的赫克托比她要小六岁,他负责照料果园,就是他雇马奇来采斯巴达红苹果的。马奇采苹果的时候,总爬到赫克托的拖拉机后部,在他驾着拖拉机开过凹凸不平的道路时,放声高唱“Figaro, Figaro”⑤的时候抓住他的肩膀。马奇结果成了采苹果的好手,她把苹果从树上拧下来,却不损害枝条下一年的生长,小心地把苹果放进围裙口袋,不让苹果的外皮出现凹痕,有一点儿擦伤。除了付给她的工钱外,赫克托还把吹落在地上的苹果送给马奇,马奇拿回家去做成果酱。他让她把蜂箱放在果园里。在苹果树的花谢了后,蜜蜂在邻近的田地上又找着红花草和苜蓿。
马奇养蜂到第三年的时候开始用蜜蜂来医治她右胳膊肘处所生的关节炎。她在这方面也用心看了不少书。她听说有些养蜂人宣称因为养蜂,他们从来不生关节炎。蜜蜂的蜇刺据说可以解除关节炎的病痛。马奇把一个蜜蜂放在罐子里,然后把胳膊肘顶在罐子口上。她整整一个星期每天都这么做,直到胳膊肘的疼痛消失为止。有个星期六下午,她带了一罐蜜蜂走进古西和赫克托的厨房,他们正在那儿听德士古歌剧广播台①广播的《阿依达》②。赫克托正在唱着“Celeste Aida, forma divina,”③他记得每句唱词。马奇等到幕间休息时才问古西她有没有试过蜜蜂蜇疗法。古西胖得要命,整个身子把那把厨房靠背椅都填满了,连椅子靠背或椅子脚都无法看见。她看上去好像悬在空中。
“没有。”古西说。
“我敢说你的膝头这么医治一个星期管保会有很大的效果。”
马奇相当注意自己的身体,成了一个可以称作宣传使用自然食品和家常疗法的人。
“没有。”
“你有没有看我给你的那本有关蜜蜂和关节炎的书?”
“没有。”
古西也不肯吃马奇从蜂箱上刮下来的蜂胶。蜂胶和花粉都很有疗效,马奇经常服用。她在烘制面包的时候有时也把花粉加在生面里。
“她不想吃你的蜂胶,”赫克托说,“可是她会吃你的蜂蜜。”
马奇后来从加利福尼亚的一个养蜂场订购了一个意大利蜂王;在她开始用这头蜂王的时候,蜂蜜产量增加了一倍。那个蜂王一身金黄颜色,腹部有两道条纹。它比马奇先前的那个高加索蜂王更好分群,但它产的卵更多。蜂王在产卵前受到照料和供养,从而为跟雄蜂交配作好准备。随后它在蜂箱里四处徘徊,刺死那些未受精的蜂王,把它们除掉。等到最后一个未受精的蜂王给刺死后,蜂王就朝着太阳笔直地往上飞去,那些雄蜂在它飞行的时候就和它交配。它一连四五天都继续这种交配飞行,直到收集到足够一生的精液。
秋天,马奇在农贸市场上租了一个摊位,出售蜂蜜、苹果酱和自制面包。她也把她养的蜜蜂带去,在蜂箱顶上用胶布贴上一块透明的塑料布,这样顾客就可以看到蜂群的活动。马奇告诉他们金色液体的良好功效和蜂蜜的医疗用途。她告诉他们那些不生育的母蜂如何打扫蜂箱,而且养育幼蜂,等它们成为会给蜂箱带来水和花蜜的工蜂。她告诉他们工蜂如何在蜂箱外飞舞,向别的工蜂指明花的位置。她告诉他们雄蜂在让蜂王受精后,怎样不是给刺死就是由着自己饿死。她喜欢指出蜂窠是效率和繁荣的典范。
紫
严格地说,马奇手里的瓶子并不是紫色的。它更接近紫罗兰的颜色。马奇三年前在一家古董店里买下这个瓶子的时候,店主告诉她假如她把这个瓶子放在窗口,受到光的照射,瓶子的颜色就会变暗。至今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这个瓶子又高又瘦,瓶肩狭窄而倾斜。外表并没有什么标识说明这个瓶子是作什么用的。马奇认为这个瓶子可能装过玫瑰水或甘油,一种并没有在软木塞上留下气味的无刺激性物质。马奇收集到的瓶子都放在朝东的窗口,早晨的阳光可以照到上面。这些形状奇特、颜色不一的瓶子在阳光照射下所产生的效果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一样,只是马奇的安排布置没有什么计划,也看不出什么可辨认的图案或宗教主题。每年有三四次,马奇把瓶子从架子上取下,擦擦干净。过后她再把它们放回去,摆在各个不同的位置。通常这种安排布置是随意的,并不力图摆得整齐对称。今天马奇决定按照色轮的颜色排列。她已经把原色①排列成行,开始布置次色。她把那个紫罗兰色的瓶子放回架子,随后拿起斯坦上个夏天在阿肯色她从一个吹玻璃工人手里买的那个紫色香水细颈瓶,那是斯坦看着做成的。
斯坦是一个美国人,他五年前陪着他那逃避兵役的儿子一起来到加拿大住下。他的妻子安妮特不肯和他一起来。她在小石城经营一家职业介绍所,不愿离开。斯坦离开一年后,安妮特开始和他的一个朋友相好,于是要求和斯坦离婚。斯坦卖掉了他在阿肯色的广告公司,搬到了温哥华岛。
“在煮咖啡吗?”马奇的邻居埃米莉 · 穆尔把头探进马奇的后门问道,她住的地方和马奇的隔开两栋房屋。
“还没有,但可以煮。”
“好。”埃姆②随手关上门,把她的大手袋扔在地上。
埃姆以前是一个小学教师,她的丈夫九年前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去世。在过去三年里,她一直努力想成为儿童读物的编写者和插图画家。埃姆在马奇的厨房里打转,在她用穿着黑色便鞋的小脚转圈的时候,她的花裙子窸窣作响。埃姆通常穿着软底便鞋和宽下摆的裙子,这使她更显得像个女孩子。她像年轻姑娘一样满怀热情,精力充沛,马奇并没有这样的精力。她的精力消耗得很快,她必须小心分配自己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