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短长书

作者:胡晴舫等




  那么,什么是“撒娇”呢?按“撒娇派”的定义,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常常看不惯。看不惯就愤怒,愤怒得死去活来就碰壁。头破血流,想想别的办法。光愤怒不行,想超脱又舍不得世界,我们就撒娇”。
  在我看来,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在当下这个时代里最深刻真实的写照。我们当年的豪情早已烟消云散,按一位昔日诗人的说法,“烟酒泡尽英雄气”。于是,“莽汉”老了,就成了“撒娇派”。
  所以我可以预言,撒娇派在我们当下这个时代将会大行其道,因为可以说,我们如今个个都是撒娇派,每个人骨子里都想撒撒娇,不是想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而是不撒娇就觉得人生未免太郁闷,都市未免太压抑,生活未免太紧张,会将人憋坏甚至憋死。而且早已让我们焦虑得神经即将错乱。所以,撒娇其实是透透气、松弛一下精神的法子。
  这一点其实举世皆然。欧美流行所谓“波布族”,是什么波西米亚和布尔乔亚的混合体,流浪汉与中产阶级的综合物。在我看来,那其实就是欧美的“撒娇派”。他们的前身其实是六十年代文化运动中的街头嬉皮士,当年的“洋莽汉”,产下了如今这既“布”又“波”的混血儿。所以,撒娇并不就是毫无意义的。撒娇其实本身就有一种对现实的不满、怀疑与反抗,只是已经寻找不到革命的源泉和必然的方向与目标了。所以,撒娇是以相对温和的、无伤大雅的方式抗议,撒娇是“一种温柔而坚决的反抗,一种亲密而残忍的纠缠,一种执著而绝望的企图,一种无奈而深情的依恋”(撒娇派宣言),这,就是撒娇的意义。
  所以,这种撒娇其实是变相的抗议,这种抗议是有其意义的,不仅是对于生活与时代重压的挣扎与抗议,它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对既定的所谓理所当然与势所必然说“不”,这样的抗议,其实是可以促进某种变革的。否则就不会有今日相对的民主、自由、平等与人权进步,就如环保、女权、和平运动这样的撒娇,其实有其伟大的意义。世界经济论坛会场外汹涌的抗议人流,其实是“洋撒娇”的集体亮相。
  所以,请允许我向撒娇派致敬。
  八十年代中国诗歌界最重大的一个事件就是第三代人诗歌运动。在我看来,莽汉其实是最能代表第三代人诗歌运动精神的。而不是被势利的评论界捧得上了天的什么“非非”与“他们”。
  “莽汉”当年宣称:“诗人们惟一关心的是以诗人自身——‘我’为契子,对世界进行最全面地、最直接地介入。”“莽汉”也真正彻底地身体力行实践了自己的宣言。李亚伟等人抛弃稳定安逸的生活,直接将自己投入世界,到处流浪,走遍城市乡村,看遍各地风景,喝酒打架,追逐女性……几乎几年,李亚伟和“莽汉”们都在路上,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乡村到另一个乡村,到处和诗人们串联,留下大量传奇故事和乃至被警察拘留的斑斑劣迹,如果要谈什么“身体性”,这恐怕是中国当代汉语诗歌最早的“身体性”,而且比起后来那些沉湎于偷情、自慰甚至嫖娼的“身体性”,这倒算是真正的“身体性”——将身体投入社会与无边的世界。同时,他们也把一种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带到了各地。可以说,他们流浪并且写诗,基本是以手抄和复印的方式传播诗歌,以一种真正的地下方式,以至于有人说那才是真正在民间流传最广的诗歌。并且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深远影响,很多人了解第三代人诗歌运动其实是从听闻“莽汉”等到处流浪、朗诵,甚至打架斗殴之类行动的传言中获得的。是从莽汉那些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莽汉诗歌中获得的。可以说,“莽汉”树立和传播了一种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虽然第三代诗人中很多都自称“反文化”,但多半停留于口头,只有“莽汉”是最彻底的,付诸实践的。也因此,“莽汉”的号召力一度超过其他诗歌派别,评论家向卫国就亲眼目睹过李亚伟的《中文系》在校园里朗诵时引起的近乎疯狂的反应。
  但是,由于莽汉诗人大多主要将精力集中在诗歌领域,专注于诗歌和诗人本身的修炼,不如“非非”、“他们”之类善于社会经营,以各种手段掌握和操作话语霸权,从而达到篡改历史的目的,甚至干脆按捺不住自我编撰,比如最近周伦佑在《非非》上自封大师并排名第一就已成为诗坛笑话。而“莽汉”的创始人李亚伟却一向低调,孤军奋战,至今连一本个人诗集也没出版过,更遑论获奖。在“非非”与“他们”操持的各类评奖、出版、年选、研讨会中,也有意排斥“莽汉”,或降低其重要性,将之边缘化,有意遮蔽;而肤浅功利只认势力而非实力的评论界也有意无意忽略低估莽汉,在关于当代汉语诗歌的各种叙述中,具有重大影响的第三代人诗歌运动,经常被描述成主要围绕所谓的两大派别“非非”和“他们”进行。其实,无论是在当时还是事后来看,真正展开和贯彻第三代人诗歌运动精神和实践的应该是“莽汉”,真正留下了记录和表现第三代人生活与反抗精神的优异诗作也主要是“莽汉”。
  好在历史是公正的,就像金斯堡之于“垮掉的一代”一样,真正能体现第三代人诗歌运动的流浪、冒险、叛逆精神与实践的,无疑是“莽汉”诗派,尤其是李亚伟本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李亚伟都可以称为源头性的诗人,直接启迪了“后口语”的伊沙和“下半身”的沈浩波等人。比起“莽汉”真正贯彻的边流浪边写诗的实践,动辄自称创造历史的“非非”不过是一个理论怪圈,而“他们”,大多是矫情的知识分子小资情调——可以说只是因为于坚才使得“他们”让人刮目相看。
  撒娇派也开始于第三代人诗歌运动,但当年它有点先知先觉,是个早产儿,是一些天才们的产物,虽然诗歌本身之精粹与诗艺之高超不在其他任何流派之下。但在革命与激情的年代里,它显得多少有点不合时宜,有点矫情。
  在我看来,撒娇派的时代现在才真正到来!在中产阶级开始弥漫横行的时代,在体制与秩序日益坚固的时代,撒娇派将大有作为,横扫天下。因为人心永远不会轻易屈服,因为人性永远不会轻易就范。而且令人不解的是,撒娇派代表诗人默默的诗也果然越写越好,在历经各种磨难之后,默默好像真的从当下时代取得了真经似的,他突然获得顿悟,几近炉火纯青起来,嬉笑怒骂皆成诗歌,是我所看到的这个时代里最好的诗歌之一。而默默本人,无疑也将以其独特的诗风成为当代汉语诗歌中的一个源头性的诗人。
  莫非撒娇派真的将冠绝天下于今日乎?
  让我们相信青山依旧,正义与诗歌永存。
  
  回到现场,重构历史
  
  杨联芬
  在现代中国的“经典”历史叙述中,晚清一般是作为中国专制社会日薄西山的最后一抹残阳,终于与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一起沉下黑暗的地平线。
  晚清的历史,除了与历代相似的为当代统治者刻意讳饰的原因外,还由于其与民元革命及五四新文化之间的微妙关系——众所周知,掌握话语权的“现代”人,是民国革命和五四新文化的后裔,晚清主流知识界在政治上的保守(主张君主立宪,反对革命),在知识和语言上的“过渡”状态,决定了他们在“现代”来临之际便已丧失了历史叙述者的资格——因此,作为一段离今日最近、影响今日最剧的历史,晚清却成为中国历史叙述中真相被遮蔽最多、最语焉不详的糊涂史。以男性为主体的政治史和思想史尚且如此,在中国历史上长期处于“无名”状态的女性,在这一时期的历史面目,就更加模糊不清。
  晚清是中国女性自觉意识萌生、女权运动兴起的时刻,在中国现代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但迄今为止的现代史叙述或女性史研究,大都局限于历史概况的宏观介绍,晚清女性的日常生活状态与处境,新教育、不缠足运动影响晚清女性生活的细节,晚清政治文化运动对女性心理、观念和生存方式的具体影响,初期女权运动发生、发展的详情等,却空疏而几近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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