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李卫尸谏

作者:张 军



  “这是哪跟哪儿啊!全乱了!得,敢明儿早起,再买一口棺材吧!”
  “大人不必着急,学生那里有的是棺材。”
  “什么?”李卫一时没弄明白,“你家里没事放那么多棺材干嘛?”
  “李大人,我方才不是跟您说了我在京城有买卖么,我就是做棺材生意的。”
  李卫一愣,随即大笑:“今个儿的奇事都赶到一块儿了!中午跪谏皇上,鄂尔泰愣给我备一个便盆;到了黄昏,你又冷不丁送我一口大棺材;刚说了要尸谏,棺材却被人取走了;打算明个儿去买棺,旁边就站着一个开棺材铺的。奇!大奇!”
  任培峰也笑道:“大人说得有意思。不过,正事不能给耽误了,只有早做决定,方能出奇兵制胜。烦劳您今日去寒舍一叙,共同商定个能打动皇上的法子是正经!”
  “好吧,咱们边挑棺材边谈事,明日我就递牌子见皇上去。”
  
  夜闹棺材铺
  
  李卫这边一有动静,鄂尔泰那边就知道了。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机首领大臣,鄂尔泰在京中的眼线可谓是广织密布,何况李卫本就没有瞒人之心,那消息自然是传得更快。所以,李卫去任培峰的棺材店议事的时候,鄂尔泰后院密林中的静心楼上,已经聚了一大群人。
  鄂尔泰虽仍是端坐在椅子上,微闭着二目,但那脸色已经带出几分焦燥不安。他知道,他和李卫的这一仗,是一场硬仗。
  打赢了,不但一条财路保全了,更重要的是,他在百官面前的威信将更加稳定;皇上对他呢,也自然将一如既往地重用。如果这一仗输了,钱财是小事,让李卫抢去了他的风头,他又如何去面对百官,自己岂不是大失面子?
  耳听着身边的那些人吵来吵去的没个结果,鄂尔泰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双眼:“好啦,争来争去,都是些无用之言。都沉下心来好好想想再说话!”
  屋里的人顿时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包衣护军参领王时负站起来道:“鄂中堂,下官以为,不如快刀斩乱麻。”
  “怎么讲?”
  王时负走到鄂尔泰的耳边,轻轻道:“杀了他。”
  鄂尔泰冷笑道:“这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你敢乱来?一品总督这个时候被暗杀,谁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是好哄的?弄不好,连你的命也搭进去!”
  “是下官考虑不周。”王时负让鄂尔泰一番教训,悻悻然退下,却听户部侍郎温玉明沉吟道:“听说李卫是个孝子。”
  鄂尔泰应道:“是啊,出了名的大孝子。怎么,你从这儿想出办法了?”
  温玉明沉吟一番,才道:“如果让李卫的老母亲出面,不让李卫尸谏,李卫恐怕不能不听吧。”
  “咦,这个主意出得倒是妙!不过,今夜就要派人行动,让谁去跟李母挑明这个事呢?”
  鄂尔泰的儿子鄂容安笑道:“这个倒是不难!我已经让管家武洪买通了李卫的门政李三。我今夜派武洪再给他三百两银子,让李三把此事办了。”
  鄂尔泰的面色顿时缓和了许多:“好,你立刻就下去吩咐武洪去办,越快越好。让武洪再告诉他,他要是能挡得住李卫尸谏,事后银子我给他加十倍!”
  鄂容安答应一声走下了楼。
  鄂尔泰待鄂容安出去之后,喝了一口茶又道:“此法亦不过是缓兵之计,要让李卫废捐不成,哪一位还有良方啊?”
  众人皆默。
  鄂尔泰抬眼瞧瞧自己的这些心腹,不由叹道:“亏你们还都是官场上历练已久的官员,临事一个指不上。亏得今天玉明还有个缓兵之计,不然今晚就是让你们坐到天明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好了。你们各自回府吧。无论昼夜,只要想出办法立刻报到我这里来。”
  鄂尔泰说罢一端茶,众官纷纷站起告辞。这时有人喊出一嗓子:“卑卑卑卑,卑职,有办,办法。”
  众人都停了脚步,向喊声处望去,只见一个青金石顶子套云雁补服的年轻官员站了出来。这个人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牛映天,天生是个结巴,却是个韩非似的人物,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文章,如今已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了。
  鄂尔泰知道此人有才,因问道:“哦,是侍讲学士牛映天,你有什么办法?”
  牛映天拱拱手道:“卑卑卑卑,卑职,要,要,要……”
  众人一齐看着牛映天,一心想听听这位才高八斗的学士要出一个什么样的妙主意。但牛映天却一直说不出下文,还一个劲地“要要”没完。
  鄂尔泰断了他的话道:“你直接说吧,你要做什么?”
  “要尸谏!”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都不由“啊”了一声。
  鄂尔泰亦是一愣,既而把大拇指头一伸,叹道:“好!好一个以毒攻毒之法!到时候二尸并陈于朝堂,李卫就是死,也未必能打动皇上。”
  那牛映天听了鄂尔泰的夸赞,更是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凛然道:“卑,卑,卑职乃鄂中堂,堂,堂之门生。为国,为家,为天下的百官,亦要,争争争,争这一口气。拼着,在,在,在青史上留,留,留,……”
  鄂尔泰听他说得难受,接口道:“拼着在青史上留个名!”
  “正,正是。”
  鄂尔泰激动地快步走到牛映天身前,一把将他的手拉住,颤声道:“亏我与你相识多年,竟不识英雄在此。老弟之豪举,是为天下百官谋福,是为江山社稷谋利,请受老夫一拜。”
  鄂尔泰说罢,就要下拜。牛映天哪里敢受,急忙将他扶住:“您要,折,折,折杀门生了。”
  鄂尔泰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二人身份悬殊,这一拜岂是玩得?便借势收住了,拍着牛映天的肩膀道:“你放心,你的一家妻儿老小,今后由我照顾。有我鄂某在一天,他们就不会委屈了。对了,明天我就请北京城最好的风水先生为你选墓址,买最好的棺材,办最风光的葬礼。”
  户部侍郎温玉明尚有些不放心,问道:“牛兄语称‘艾艾’,而李卫伶牙俐齿,如何能在朝堂之上,与之当堂辩驳。若是到时候落了下风,岂不是要吃亏?”
  牛映天听了,一挺身道:“门,门生有韩非,非之疾,更更更有,韩非之,之才。回,回去之后,将立,立拟,折子。”
  鄂尔泰点点头道:“此事不用你操心,到时我与老弟同到朝堂与李卫对质。老弟只需将你的折子呈上,我与众位替你劝谏皇上。”
  
  “梆梆梆梆,笃,笃。”
  已经是四更两点了(凌晨一点半),李卫与任培峰走在放满棺材的大院中,谈兴正浓。
  大院里到处摆着的都是棺材,仅留下几处供人出入的小径。大的,小的,红漆的、黑漆的、满材棺、汉材棺,挤挤挨挨,让人瞧着心惊。
  月色正明,将一片银光泼撒在大院里,映在那棺材之上,更显几分悲凉之状。
  李卫的兴致丝毫不被眼前的景色所影响,却是二目生光,神采奕奕:“所有的话,都放在我胸中了,明日面见皇上,必将一倾而出。皇上要是仍不允我当面纳谏,我就学那个春秋时候的屎球,以死相谏!”
  李卫慷慨激昂的说罢,却又转头对任培峰道:“逢春先生!您让我学那个春秋时候的屎球尸谏。哎,为什么这个人的名字这么难听,叫做屎球呢?名字虽然起得臭,倒是千古留芳呢。”
  任培峰笑道:“中华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尸谏之人,就是春秋时,向卫灵公尸谏的史鳅。就连孔圣人对此人也是佩服有加。不过,这个史鳅二字,是史书的史,海鳅的鳅。不是李大人所想的那两个字。”
  “多谢先生指教。史字不是狗屎的屎,是史书的史;鳅是泥鳅的鳅。多亏在尸谏之前搞懂这两个字的写法了,不然,等我去了阴曹地府,和史鳅前辈见了面,递个贴子,上边写上狗屎的屎,球毛的球,请见屎球前辈,这可不是闹笑话么?”
  “李大人这一去,也是万古不朽的事,丝毫不差于千古之前的史鳅尸谏。而得利者也非一王者而已,却是天下的百姓。此举乃大义之举,大善之举!”
  “您别夸我了。我也就是皇上的一只狗,百姓的一头牛。不管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百姓,我都得来这么一下子。”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外边狗吠连连,隐隐有人的呼喝之声,似有许多人围到了大院门前。
  李卫道一声:“怎么回事?鄂尔泰又在捣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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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