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4期

双重背叛

作者:筱 凡




  “我问你一个问题,但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你问吧。”
  “你在家也跟你妻子这么冷冰冰,缺少这种沟通吗?”欣宁歪着头,有点俏皮地望着陈曦东。
  陈曦东一时语塞,这句话似乎触到他的伤处。王佳需要什么,他似乎根本没在意过,也不清楚她到底需要什么,他只知道拼命工作,似乎一个男人只有拼命工作才是对家庭负责的。也许他和王佳之间慢慢形成的这道鸿沟就是在这种状态下积攒的,等到他发觉、想逾越过去的时候,鸿沟已越拉越远,无法弥补了。
  看来他得对欣宁刮目相看。这个年轻的女孩,似乎对感情了解得更深刻一些。
  “说说你和你妻子是怎么恋爱的?好吗?”欣宁要求着。
  陈曦东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摇摇头,摸出一根香烟。
  欣宁才20多岁,对爱情的理解使她的年轻令人可疑。一个人要经过无数次感情的洗礼才会变得成熟,才具有令人着迷的沧桑美。难道一个画家就足以充当一本厚厚的爱情教科书吗?
  在以后的一个多小时里,陈曦东絮絮叨叨把他和王佳的一切都吐露出来。
  欣宁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
  “你们都没错,又都有错。”
  陈曦东扬起眉盯着她。
  “当初你没有对她说我爱你,并不代表女人不爱听这样的甜言蜜语,要知道一个女人有时候需要男人这种谎言。她觉得自己很弱小很无助,所以她需要你的保护。可是,在得到你坚实的臂膀后,她就会迷惘。因为力量并不能代表爱。你们有个好的开始,但是,错在没有好好演绎剩下的过程。而这种过程才是延续的关键。”
  陈曦东似乎找到他与王佳之间的症结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陈曦东的家是一幢现代化的公寓,砖石结构,呈U型,通向门廊的石板路两侧,是两片一模一样的草坪。他沿着大楼左侧的车道,驶过楼后的车库区,在划了白线的停车坪停下。
  一个小时前,他到市中心一家高档女性服饰店给王佳买了一件套装,不是欣宁提醒他的,是他自己突然想起来的。在他的记忆中,他还没亲自给老婆买件像样的衣服,而王佳也似乎从来没提醒过他,他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起来。于是,兀自闯进一家陌生的店子。
  售货小姐是个笑容可掬的姑娘,高挑的身材,苗条而不失丰腴,和王佳的体形身高差不多。他让那个小姐穿上套装,在他面前摆了无数个姿势,直到他满意为止。
  “是给老婆买的?”那个小姐边包装边问。
  陈曦东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为这句话也涌起无限的温暖。他感激地朝那个小姐笑笑,好像是她让陈曦东有了一个好男人的感觉。
  “你好体贴哦。”小姐媚笑着盯着陈曦东,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王佳要是看到这套昂贵的套装肯定非常高兴,再加上陈曦东为今晚准备了一些台词,比如“我爱你”之类的,足以让王佳晕过去。
  从服饰店出来,他又一头扎进一家儿童商店,给女儿珊珊买了一套玩具,这才开车朝家奔去。他要给王佳和珊珊一个惊喜,同时送上自己最甜蜜的吻,用以弥补自己对家庭的愧疚。
  出电梯的时候,左手抱着的套装差点掉在地下。他把玩具放下,摆了摆左手的位置,直到确定套装稳妥了才开始朝走廊走去。长长的走廊有点黑,是前面几家为电费吵架后的结果。所以,谁都不想再安装灯泡。陈曦东的家是1208号,正好在走廊的最深处,惟有他家的门口灯火通明,所以显得特别刺眼,他不想为几度电跟邻居反目为仇。
  他发现灯光下面站着两个人。
  于是,他在黑暗中停止了脚步。
  两个人紧紧缠在一起,狂热地接着吻,粗重的喘息声强烈刺激着陈曦东的耳膜。有一刹那,他觉得是两个女人在接吻,因为背对他的这个人头发很长,拴成马尾辫子歪在肩头;而另一个人显然是个女人,因为她穿着一条淡绿色的短裙。
  王佳也有一件这样颜色的短裙。
  陈曦东脑子里“轰”地一下,那个女人就是妻子王佳。而另一个长头发的人却是个男人,因为陈曦东听见他在悄悄跟王佳说话,很低很重很磁的那种男中音。
  陈曦东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两条腿也开始发软,他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从腰间摸出一把乌黑的手枪。
  “不,这样我们要犯错误的。”是王佳在说话。
  “我爱你爱你爱你……”那个长头发男人一连串地嘟囔着,不停地吻着王佳的脖子、肩膀、发梢,耳廓。
  “你好疯啊!”王佳叹息着,软软地倒在那个男人怀里。
  “为你疯、为你疯、疯、疯……”又是一连串,像山洞里的回声。
  陈曦东握着手枪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手枪的把柄显得滑溜溜的。他本想悄悄移过去,一枪崩了这两个狗男女,但是当他听到王佳痴迷的呻吟时,他反倒立刻清醒了。他知道他和王佳的缘分已尽,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她的心已经远去,摇曳着越来越小,为这颗远去的心,他没必要开这种法律玩笑。
  他们似乎是吻累了,停下来低声说着话,然后那个男人开始告别,临走时又紧紧拥抱了一下王佳。
  陈曦东迅速退回去,他蹑手蹑脚躲在楼梯口,他不想让王佳知道他已经目睹了这个秘密。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是怎么发生的。所以,他想追踪这个谜的谜底到底在哪里。
  那个长头发男人搭乘电梯下楼了,陈曦东迅速从楼梯跑了下去,等到他追到街上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男人正在上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他来不及开自己的车,也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跟了上去……
  
  爱人背叛了爱情,这是谁的错?陈曦东和王佳都不知道。这个夜晚很奇特,本来受伤的人,反倒成了另一个受伤人的倾听者。
  
  和陈曦东分手后,欣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流下,溅在她的手背上,沾湿了一包爆米花。她从一卷刚买的“心相印”牌手纸里扯出一张,迅速擦了一下眼睛,但仍止不住泪水长流。她的心空荡荡的,脑子晕晕乎乎,莫名的心跳使她颤栗不已。她想像不出刚才对陈曦东说了些什么,本来是她今晚迫切需要一个男人的呵护,因为她没有勇气独自舔噬隐隐作痛的伤口,只需要一个人能静静陪她疗伤就行,到头来她反而给陈曦东上了一大节情感启蒙课,让她的心更痛,像蒙上一层模糊的云翳。
  和男朋友分手已整整两个月了,她至今也没有从那段感情的雾霭中解脱出来。每当夜幕降临,她便停立在那里,眼望着每家的电灯逐个点亮,一幢楼又一幢楼,一个房屋又一个房屋。闪烁的灯光后头透着摇曳的窗帘,就在这些窗帘后面,人们或者宾朋满座,分享着生活的乐趣;或者离群索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就像她现在一样。
  今晚,她心中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冲动,一种无法遏制的要与人接触的渴望,她迫切需要有人来陪陪她。
  于是,她又想到陈曦东。
  她怅然若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电话突然响了,她猛地转过身来,有点懊恼地按了接听键,是陈曦东。
  “我能上来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晚了……”她犹豫着像处在幻觉中似的而晕眩、烦躁。
  “我……我只想坐一会儿。”陈曦东执意要求着。
  她不知道陈曦东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茫然地替他打开了门。
  陈曦东的脸色惨白。
  “跟她吵架了?”欣宁关切地问。
  “到底怎么了?这么晚……”欣宁继续问道。
  陈曦东把头埋下去,嗓子里挤出几声不规则的轻咳。
  “她有男人了……”陈曦东终于说了出来。
  屋子里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宛如空谷。欣宁不想打搅他,她能感觉到他的悲痛,她知道他失去的不止是爱情,还包括他的家庭。她真想在刹那间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帮助陈曦东揉散心里的伤痛,但是她不能撒谎,不忍心欺骗他,受了伤害就是受了伤害,没必要减轻受伤害的程度。
  “不能原谅她吗?”欣宁问。
  “你在替你们女人说话?”陈曦东不满地望着欣宁。
  “你今晚回去吗?”欣宁突然打破沉静。
  “怎么可能?我去办公室睡。”
  “你想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吗?你觉得光彩吗?队长。”后面两个字欣宁说得比较重。
  “那你说怎么办?”
  “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你这儿?”
  “哈哈,瞧你吓的,你以为我趁火打劫啊?”
  陈曦东被欣宁逗笑了,看见她那副俏皮样,他心里的阴霾好像散去很多。
  “你住在我这儿,我去同学的单身宿舍去住,这样放心了吧?”
  “都夜里一点多了,你……”陈曦东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那今晚只好暂时同居一室,和衣而睡了。”欣宁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陈曦东。
  他傻傻地坐在那儿,突然变得拘束起来,两只手在膝盖上磨蹭着,像在寻找着什么。
  “吓你玩呢!你睡客厅沙发,我睡里面。”欣宁笑吟吟地给他拿被子去了。
  灯熄了,一切归于平静。陈曦东和衣躺在沙发上,几年的婚姻霎时间就崩溃了,那么脆弱,没有给他一丁点心理准备。他想起和王佳相恋的每一个画面,他想起可爱的女儿……女儿是无辜的呀,她不应该替他们承担这种伤害。
  凌晨3点,欣宁悄悄走了过来,跪在沙发前轻轻抱住了他。她心中没有欲望,只有一种愿望,安抚陈曦东,使他消除心灵上的折磨。
  陈曦东假装睡着了,一动不动,使劲压抑自己越来越急的呼吸……
  欣宁感到他身上有了一点动静。叹息声里,她把他抱得更紧了,脸埋进他的肩膀,然后吃力地吐出心中的愁苦,断断续续的话语逐渐被抽泣替代了……
  陈曦东觉得这个夜晚好奇特,本来他是受伤的人,现在反倒成了另一个受伤人的倾听者。
  
  别人走下画家的楼梯,王佳又攀登上去,尽情演绎着立体主义技巧。比这个还“立体”的是陈曦东发现的照片。
  
  案子终于有了重大线索。
  这条非常有价值的信息是:范海龙,约30多岁,曾因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刑满出狱后在 S市开过茶馆,做过酒精生意,但都不是很成功。目前,没有正当职业,整天在茶楼打麻将。据说,他还在S市南区开了一个秘密赌场,有些收入供他挥霍。他在当地名气很大,在社会上混的都知道他,因为他摆平了几个案子,所以都知道他有靠山。他有一个女友,是个坐台小姐,叫孙苑苑,目前两人同居。
  “那个杨勇侠绝对有点什么问题,他老是躲着我们,一提到范海龙他就打哈哈。”欣宁忿忿地说。
  “现在还不好妄下判断,但可以肯定背后有猫腻。准备一下,我们晚上出发,目标就是那个坐台小姐孙苑苑,也只有她才知道范海龙的行踪。”
  陈曦东回头瞥了一眼欣宁,见她也正匆匆盯了他一下,然后两人的目光迅速躲开了。自从那晚之后,两个人都显得很不自在,虽然没发生什么越轨行为,但这个故事显然并不美好,双方的距离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拉近,让他们有点手足无措。
  “你没有在我那儿住?”欣宁小声问。
  “我回去了……”陈曦东说。
  “你原谅她了?”
  “这可是你教我的呀!”陈曦东咧嘴笑笑,尽量让自己轻松一些。
  “只是……”
  “什么?很意外?”
  “不,我只是觉得似乎太快了,我没有想到故事的情节会急转直下。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陈曦东摇摇头:“我不想知道。”
  其实他在欣宁面前说谎了,他怎么不想知道?他就是想看看那个勾引王佳的男人到底是谁,而且他也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一个中学同学的家里,那样总比在欣宁的闺房里自在一些,也避免让其他人产生误会。那天晚上,欣宁“救”了他,可在她给他灌输爱情知识时,他分明看到欣宁眼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这种神情让陈曦东非常害怕,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这个丫头俘虏了。在家庭都面临破碎的时候,陈曦东不想再雪上添霜。即使他和欣宁真的相爱,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犯糊涂。
  那天早晨,他一睁眼就决定回家,他没有必要躲避王佳。其实,该躲避的人应是王佳才对。
  他一走进门,就嗅到陌生的气息,而且这种陌生感越来越强烈,仿佛他从未在这个空间生活过。于是,他开始忿忿不平起来,一种被遗弃的悲哀涌上他的心头。
  王佳没有上班,正在卫生间里洗浴。
  他坐在床上,有点尴尬,思绪纷繁,他不知王佳究竟遇到了怎样的进攻才土崩瓦解的,他不相信王佳一点都不留恋这个家。
  陈曦东决定顺着这条支线跟踪下去。
  他的目光盯在梳妆台那个精致的手袋上。以前,他从来没翻过这个手袋,因为那是一个女人最隐秘的物品。今天,他突然有窥视王佳的欲望,虽然这种欲望有点卑鄙。他小心翼翼翻开手袋,生怕自己稍有鲁莽就要惊动王佳似的,他把里面的口红、唇膏、眉笔以及几张银行的卡片,轻轻拿了出来。
  他发现手袋最里面有一个夹层,用细细的拉链封锁着。他的心开始狂跳,手指有点微微颤抖,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候,他却又如此害怕。拉开拉链,他看到一把陌生的钥匙。
  他很轻易地找到了那个男人的住处,长长的走廊跟他家门口有点相似,朦胧而阴暗,而且有些肮脏,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品。他不能确定这个男人在不在家,他想按门铃试一下,刚伸出手,隔壁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老太太,她一见到陈曦东,就笑呵呵地说:“你找上官云斌?”
  上官云斌?肯定是这个男人的名字,他马上联想到王佳那晚说出来的B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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