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好大一对羊

作者:夏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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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过玩笑,说了正题。小刘老师说这羊喂好喂坏,不光是德山大叔一家的事,其实还是全村的事、全乡的事。这羊德山老大叔一家是费尽心思吃尽苦头了,只是条件太差了,难得喂好。你看,这羊毛洗倒洗得干干净净了,但毛色是黄的,不像才来时白生生的。村长一看,果然如此,这也是件大事,毛色黄了就像人营养不良、黄皮寡瘦的。村长急了,又满屋乱走,走着走着,村长看见小刘老师脚上的白胶鞋。小刘老师爱美,村里尽是黄土路,白胶鞋一穿就成黄胶鞋。小刘老师进城去买了白鞋粉,将它均匀地往变黄的鞋面上一涂,黄胶鞋又成白胶鞋了。小刘老师说妈耶,你搞这糊弄人的事硬是成精了。亏你想得出这个办法来,你这专利怕是世界首创呢,快去申请专利。村长说别饶舌根了,我也是万不得已的,快去拿你的白鞋粉来。
  鞋粉拿来了,小刘老师亲自用毛刷给公羊母羊身上均匀地刷了一层清水,接着就匀匀地涂白粉,涂了一遍又涂一遍,把两只羊涂得雪样白。琼斯说我披上雪白的婚纱了,约翰说我听见教堂的音乐了。琼斯说可惜他们不是为我们举行婚礼,约翰说管它呢,就当婚礼吧!小刘老师说可惜我的一盒鞋粉了,才买的呢,村长,你可要为我报销哟。村长说好说好说,等记者走了,我给你报两盒。德山老汉说村长,这羊我喂不起了,我求你派给别家喂吧!村长说德山大叔,这话我可不敢说,你找刘副专员说罢。德山老汉啥也不说了。
  《高原日报》以头版头条位置刊载记者朱军长篇通讯《副专员爱洒山乡,脱贫羊健壮成长》。文章写得极有感情、材料充实、行文流畅,读罢引人深思、催人泪下。与长篇通讯同期刊载了一组照片。刘副专员与老农赵德山紧紧握手的画面;刘副专员看到赵德山家极其贫困心情沉重的画面;刘副专员与乡、村干部座谈,对山区脱贫致富作指示的画面;大荒山乡乡长代表刘副专员赠送外国优良羊的画面;一对外国羊在山区落户,贫困户赵德山精心饲养,羊毛雪白,身上没有一点草屑,羊头上载着大红绣球,表达了山区群众对上级领导的感激之情;大荒山乡乡长满怀激情地表示,山区要脱贫,要走畜牧路,刘副专员的脱贫思路,是我们脱贫致富的正确方向。
  《高原日报》出刊后,引起方方面面的强烈关注。地区畜牧局派出以副局长宋明为组长的畜牧脱贫调研组,组员中有高级畜牧师、农艺师、草场管理高级技工、防疫专家、羊种进化遗传基因选育专家等;地区林业局派出规划组、设计组、林业高级工程师、土壤分析专家、树种选育专家、树木抗寒耐旱不怕冰凌不怕霜冻不惧土薄喜爱砾石研究专家;广电局也不甘落后,派出声波专家、无线电专家、高原信号传递专家、图像专家、测试安装专家等准备在高寒山区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科协经费有限,但也带上一大摞资料、仪器、优良植物类品种、动物类品种,看大荒山乡能不能种出天麻、三七、人参、枸杞、银耳、杜仲,能不能养殖珍珠鸡、野鸡、牛蛙、鳝鱼、蛤蚧、蝎子、松鼠、水獭、长毛兔等;文联坐不住了,文联无钱无项目无技术无选题无专家无良种无资料,但文联有作家,于是文联派了一名专业编辑兼业余作家去写长篇报告文学,又派一名专业出纳兼业余书法家去写标语。师出有名:文化扶贫。
  
  四
  
  沉寂的高原苏醒了,寒冷的高原热闹了,各级各部门争相到大荒山定点扶贫。“高寒山区要致富,少生娃娃多栽树”,于是就栽树,乡机关干部全体出动,一月之内不放假;学校师生全体停课栽树,挖鱼鳞塘、填土、定苗、施肥,一片片山头红旗飘扬,共青团先锋队、青年妇女巾帼队、退休职工余热队、少先队员憧憬队、基干民兵实力队、退伍军人先遣队、林业部门绿色队、外来部门脱贫队、“村建”工作“村建”队,轰轰烈烈、扎扎实实掀起植树造林高潮。
  “高寒山区要致富,村村社社通公路”,于是就修路。大荒山乡是高原顶部的乡,海拔虽高,却广阔而平坦,虽然有不少丘陵,但却平缓,卵石滩、荒原滩,沙土滩一片接一片,路还是要修,选路线、筑路基、铺砂石,低凹处填平,高耸处铲低,干河道架桥,流水处修涵,大战一冬春,村村社社通公路。
  “高寒山区要脱贫,发展畜牧是根本”,于是就养羊、养牛、养马。各级各单位齐支持,畜牧部门千里迢迢,从内蒙、新疆、青海、甘肃、宁夏进了一批又一批优良品种的羊、马、牛,大荒山乡的草滩上,到处挤满各种品种的羊、马、牛,还有善奔跑、身板细、脚力健、宜放牧的猪。
  
  五
  
  德山老汉眉头紧攒、忧心忡忡,他家的门槛被来参观、采访、探寻、看热闹的人踩得光溜溜的。不光村长来得勤,乡长隔三差五也要亲自来转一转。村长来问:“咯怀上了?”乡长问:“咯怀上了?”德山老汉急得嘴起泡,一天就是怀怀怀,会怀的不让怀,不会怀的偏偏让怀。
  德山老汉喂的两只外国羊,不管咋个喂,就是不会怀胎。要脱贫、要致富,老是两只羊怎么脱贫?老是两只羊咋个致富?羊和人的根本差别就是羊越多越能说明发展,可这两只外国杂种羊就是不生育。半年多了,冬去了、春来了,万木复苏、春风和煦、春情袅袅,各种生命在春风里张扬,可羊呢,仍是死木温吞的像暮年的老人,没有一点生命的激情。
  乡长比德山老汉焦急,乡长进城去刘副专员家。刘副专员第一句话就问:“钟乡长,那羊现在添了几只了?”乡长窘迫,乡长知道刘副专员的心思,羊子不发展咋能脱贫呢,又不是养来玩的。乡长不敢说假话,吞吞吐吐地说还是两只、两只。刘副专员脸上不悦,说怎么老是两只呢,难道我送的羊是阉过的?同志,你们做基层工作的,要求真务实、真抓实干,群众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群众不脱贫我们心难安哟!今年是两只羊,明年是两只羊,年年两只羊,这能说是发展?能说是脱贫?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请你把这件事抓好,你看行不行?
  乡长回来急得一夜睡不着觉,刘副专员这番言辞恳切极有分量的话,够乡长慢慢消化的了。乡长感到有千钧重担压在肩上,羊倒是两只羊,但仅仅是羊吗?永远是两只羊,这仅仅是数量问题吗?同志哥哟,你的脑袋是啥脑袋哟。
  乡长带乡畜牧站的兽医来,乡长说你给我认认真真详详细细地检查,看这两只外国杂种到底咋回事,虫虫蚂蚁都会发情,猫儿叫春苍蝇爬背,咋个这两个像太监样的。兽医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一会儿弯腰一会儿爬下,低着头看羊的生殖器,他甚至用听诊器听外国羊的心脏,怕外国羊不适应高海拔,有高山反应,甚至将公羊、母羊的尿接了回去,要作化验分析。乡长见不得他这样神秘兮兮瞎折腾,叫村长去请一个最有经验的放羊老倌来,看看有啥办法能叫外国羊怀上种。
  胡子雪白步履蹒跚的七大爷被请来了,七大爷昏花着老眼弯腰撅腚地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七大爷用漏气大跑风的沙嗓说不碍事、不碍事,这羊的卵子大得很哩,它不发情是这里太冷太凉,去找些淫羊霍、猫抓草、菟丝子、葫芦巴来,给它吃下就行了。
  约翰这天羞臊得不行,约翰觉得它的羊格和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一只健壮而又没有疾病的公羊没有性功能还能称为公羊吗?可它奇怪自己来到这鬼地点确确实实没有做爱的欲望,好在漂亮、美丽的琼斯也和它一样没有做爱的欲望。否则,它不知怎样地羞愧、怎样地无地自容。约翰在兽医没来检查之前也试图做过爱,那是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一轮明月悄悄爬上高原的天空,这是高原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时至半夜,约翰老是睡不着,冰清玉洁的月光使约翰神思飞扬,情难自禁。它见琼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美丽的琼斯此刻睡眼惺忪,粉红的嘴唇润湿柔软,一副娇憨柔媚惹羊怜爱的样子。约翰心里泛起一股热潮,觉得胯下有些异样的感觉。自从来到异国的大荒山乡,它一直产生不了丝毫的激情,约翰晓得这是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所导致的,约翰为此而常常感到悲哀。它和琼斯正值青春年华,生命的张力生命的激情应该是激昂的。在这高原难得的好天气里,约翰终于找到一些感觉,它悄悄地靠近琼斯,它看见琼斯和它一样也有了求爱的表情。琼斯脸色绯红,鼻息急促,粉红柔嫩的嘴唇沁出津液,潮湿而温热。约翰急急忙忙地和琼斯亲吻起来,紧接着约翰迫不及待地爬到琼斯的身上。但情形却很糟糕,使琼斯很沮丧,很尴尬,很悲哀……。约翰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了公羊的尊严、自信和能力。一次、一次又一次,但情形就是如此。沮丧极了的约翰羞愧得简直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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