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喋血旧金山
作者：陈显明
吴腊梅一听，马上放下电话，赶往医院。在医院，她看到斯坦因伤心的样子，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潸然泪下。斯坦因开始只以为吴腊梅是为他弟弟的去世难过，后来发觉不对，追问之下，吴腊梅把公司要她接受尿液检测的前因后果，特别是她和竺荣华的婚姻关系说了。斯坦因听了，奇怪的是他表现得特别平静，很细致周到地替吴腊梅安排了她回国前的事情，还央求她陪他到美国其它旅游风景地观光，这使吴腊梅很感动。
第三天上午，吴腊梅到公司办理手续。纳尔逊先生递给她一份文件，然后遗憾地对她说：“我为你能留下来再次争取过……”他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然后又说：“你离开时将你自己的东西带走，把公司的东西留下。我会来检查你的东西，然后给你出个证明，你才能通过门卫。”
吴腊梅接过文件一看，无非是叫她永不泄露公司的秘密，公司拥有她在此工作期间的一切成果等等。吴腊梅已经对纳尔逊先生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对竺荣华千方百计诬陷她再也忍受不了了，便说了句：“谢谢纳尔逊先生这几个月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然后签了字，交出钥匙、工作证和胸卡，并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又去向同事们告别。
同一天早上，迈特公司职员竺荣华，开着车行驶在旧金山海滨公路上，尽情地享受着海风的轻柔，脸上荡着得意的笑容，他太高兴了，因为副董事长的女儿莎丽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他想起昨天晚上，莎丽为他准备了烛光晚餐，接受自己求婚时的羞涩，想起那混血姑娘的韵味和魅力，幸福的微笑荡漾着，车子也随之摇摆着，轻快地向公司驶去。
早上8点，迈特公司其它职员已陆续来到办公室，莎利也来了，人们闲聊着。竺荣华也自然参与到闲谈中。他很想把莎丽要和他喜结良缘的事告诉大家，但看到吴腊梅匆匆从走廊走过的身影时，他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这时，走廊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接着办公室的门被“咚”的一脚踢开，一个粗壮的身躯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色的夹克，黑色的短裤，黑色的棒球帽映衬着黑色的皮肤。奇怪的是此人端着一支半自动步枪！
“嗨！斯坦因，你要干什么？”同事肯德尔惊恐地问。
持枪的黑人正是公司职员、吴腊梅的朋友斯坦因：“你给我闭嘴，不关你的事！”斯坦因说话了，黝黑而扭曲的面孔上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竺荣华，你这小子给我留下，莎利，你这有大把臭钱的婊子也留下，其他的人统统给我出去！”他那强行扯动面部肌肉而形成的微笑后面藏着愤慨和杀机，以及一丝隐约的辛酸。
斯坦因昨晚听吴腊梅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情坏透了，又加上他惟一的亲人弟弟死了，更是变得暴躁不安。深夜，他的一个同事告诉他，公司因有人举报他有吸毒嫌疑而要解雇他，这又使他火上浇油。他什么也不顾了，他要报复竺荣华！现在，他想用这种方式吓吓竺荣华，并迫使竺荣华拿点钱给吴腊梅作路费。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一听到斯坦因的话，一双双哆嗦的腿才开始慢慢移动，绕过那黑塔般的身子，躲着那黑色枪管指着的方向，嘟哝着“你别冲动……别冲动……”，战战兢兢地往门外挪。
莎利一听说要她留下，吓得哇哇直哭：“斯坦因，你别伤害我，我马上给爸爸说，叫他立即解释这一切！”
“你给我闭嘴！你这臭娘们儿，老子不想再在这里挣那点臭钱，我要讨回公道！我要纳尔逊还给我们尊严！”
斯坦因用枪管敲了敲竺荣华的头：“快给我趴下，你这肮脏杂种！”
当斯坦因那支枪管亮出来后，竺荣华就吓得三魂掉了两魂，他知道斯坦因是为他而来的，更准确地说，斯坦因是为吴腊梅而来的。他不知道斯坦因要做出什么样的惩罚他的事来，只得乖乖地趴在地上。
斯坦因把门关好后，一下将竺荣华提起来，又一把将他扔到桌边，并把他的脸重重地贴在桌面上，再次用枪口顶着他的头说：“你们对我、对吴小姐很不公平！对吧，竺先生？你找了个有钱的女人，你就不要吴小姐了不说，你还千方百计陷害她，你为什么要这样无情？你们中国人不是最讲仁义二字吗？你为什么连一点做人的气味都没有？吴小姐是个多么善良、多么温顺的姑娘，你竟这样对待她！”斯坦因说到这儿，竟哽咽起来，那黝黑的脸上滚动着泪珠，“再说，你从重庆分公司到本部来，还是吴小姐用她挣的钱给你铺平了道路，可是你却如此伤害吴小姐，还把我也牵扯进去！你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吸毒？你害得我马上就要失去工作！今天，我要让你尝尝被欺负的味道！”
斯坦因又慢慢走近莎利：“莎利小姐，我不想伤害你，但谁叫你碰上了这种倒霉事呢？谁叫你父亲黑白不分、办事不公呢？谁叫你有眼无珠，看上了竺荣华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呢！吴小姐那么能干，这小子为了你这个有钱的女人，竟然三番五次诬陷吴腊梅，把一个流落异国他乡的孤苦零丁的女子逼上绝路，好狠心啊！”
“斯坦因先生，这不关我的事呀，我也不知道他们做出这种不讲情理的事呀！你放我出去，我马上找到爸爸，叫他重新聘用吴小姐就是！”
“不用了，如果你真是无辜的，就给纳尔逊和你爸爸打电话！叫他们给吴小姐准备五万块钱，让吴小姐平平安安回国！”
莎利慌忙说：“行，行，我爸爸肯定会答应你的要求，你千万别冲动。”
盯着莎利，斯坦因的面部肌肉开始扭曲，拿枪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什么，显得异常不安。
此前约半小时的时候，吴腊梅从纳尔逊先生的办公室出来，向同事告别。不知不觉中，吴腊梅已到了斯坦因办公室门口，与往日不同，那扇铁门紧紧地关闭着，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吴腊梅的心头。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斯坦因那厚实而巨大的身体挡在了她面前，她看到了一双笼中困兽才有的眼睛。
“斯坦因，你怎么了？”吴腊梅已经感到十分不妙，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幻想问。
“快从这儿走开！吴小姐，这儿没有你的事儿！”说着，他把吴腊梅推开，又迅速把门关上。
吴腊梅爬起来，马上跑回纳尔逊的办公室……
随后的时间里，斯坦因和竺荣华、莎利只是静静地呆在办公室里，斯坦因坐在办公桌上，紧握着的步枪抵着坐在椅子上的竺荣华的脸，静静地等待着时间往后推移。然而，有一种力量在竺荣华的体内膨胀着，这种力量从他的胸部迅速扩展到四肢，他的心在急速地跳动，他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不停地示意莎利配合他，想法吸引斯坦因的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斯坦因警觉地转过脸去。这是个好机会！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竺荣华不知从何处生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胆量，他像弹簧一样从转椅里跳起来，双手飞快地抓住那支随时都会将他的脑袋击碎的黑色枪管。斯坦因由于太紧张，加上他本来就不是歹徒，根本没有这种格斗的经验，他手中的枪居然轻而易举地被竺荣华拖过去了。在夺枪的过程中，那枪射出了两发子弹，一发打中了椅子，另一发贴着竺荣华的膀子飞了出去。斯坦因暴怒了：“好小子，你作恶太多，我要杀死你！”他还没有说完，手臂就被竺荣华用枪托重重地砸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倒下去，那黑塔般的身体像座山一样地向竺荣华压过去，竺荣华被压倒在地上，两人迅速扭成一团，互相用拳头击打对方的脸，用嘴撕咬着。
莎利见状，哆哆嗦嗦地拿起了那支枪……
被斯坦因压在下面的竺荣华看到黑黑的枪管晃来晃去，终于移向了斯坦因，他大叫起来：“莎利，别忙开枪，我在他下面……”
但竺荣华的话还没说完，那枪管闪出一串火舌……
这时，赶到的警察的催泪弹打进来了。
……
五天以后。旧金山金门大桥。
旧金山的金门大桥，号称具有“致命吸引力”，人们乘船或飞机抵临旧金山海湾时，总会看到漆成桔红色的金门大桥在阳光下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闪闪发光，宛如神奇的“金色之门”，金门大桥即以此得名。其桔红色的色彩，连接两座桥墩的弧形主钢索以及那略成弓形的桥面，组合出无与伦比的力感与美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金门大桥，也不管在哪个季节游金门大桥，都是一种极具魅力的景观。或是雾中的朦胧之美，或是天晴气爽下的清秀之美，有如天空下悬挂的七弦琴，又像鳞鳞海波托起的巨舰，旖旎浪漫，风姿万千，美不胜收。
全长略两公里的金门大桥，平均交通流量每天约十二万辆大小汽车，桥的南北两头均辟有观察眺望点，每天游人如织。
一辆半新的佳美牌轿车缓缓驶进金门大桥北桥头的停车坪。车停稳后，从车内徐徐伸出一双莹白修长的腿，接着，一缕缕长长的青丝胡乱遮着的脸移出车门。这是一张俊俏的脸，如果不是笼罩着浓郁的忧戚，应是非常迷人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果不是饱含着深沉的忧怨，则会更加顾盼生辉。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少妇。
少妇走下车来，那双明亮的眸子充溢着泪花，渐渐地，变成泪珠子掉下来，她掏出手绢揩了揩，低下头向大桥桥头走去，步履十分涩滞而沉重。她轻轻拢了拢头发，抬头凝视着天空，似乎在追忆那遥远的往事，也似乎在怀念故乡的亲人。
她就是吴腊梅。按安排，她本来应该回到祖国了，但斯坦因为她而死了，竺荣华也死了，她觉得也该找自己的归宿了！
吴腊梅十分平静地走上了桥面的人行道，她轻轻触摸着那些斜拉着的钢缆，慢慢向前挪着脚步……突然，她的双手按住钢缆，软软的身子一弹，越过了栏杆，身子像一朵散开的花，轻轻地飘向金门海峡，与那蔚蓝色的海水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