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闪婚

作者:胡雪梅




  杨穿走路打飘,一路靠梁小龙连提带背送医院。医生检查说,妊娠反应太严重,已经脱水,是严重的酸中毒。
  梁小龙紧张得要命,生怕伢有什么不测,听医生叫立即住院,他想也没想,马上答应。杨穿听说要住院,拼命地把眼睛瞪得铜铃大,问:“那,得多少钱啊!我不住,我不信,害个口还能害死人!”
  梁小龙急得眼冒火星,吼道:“是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杨穿本来想吵一架的,可浑身没劲,吭不出声来。
  医生说:“住院先交押金。”
  梁小龙一听说要交押金,吓得脸都变了色,他佯装不知地问杨穿:“你那存折还有多少钱?”
  杨穿说:“那钱都用了。你那张存折呢?去取出来。”说这话时心疼得咬牙。
  梁小龙只得不折不扣地执行,关键时刻,这笔钱要大显身手,父母亲的两大缸汗水,就是为了孙子流的,用到伢身上,才是正路。
  梁小龙应着回去拿钱,出了医院大门。他往东面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再往西走,杨穿等钱救命,刘秀又还不出来,打电话叫父亲寄钱来,父亲肯定追究钱的去向。
  梁小龙六神无主地跑回厂里,正撞见刘秀洗完衣服提着桶走出来。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刘秀问:“小龙,怎样了?”
  梁小龙叹息一声,说:“酸中毒,住院,交费。”
  刘秀愣了一下,说:“我先还你500元,这是郑田荣刚结回的工资。我这月的工资还有几天就能发了,全给你。”她注视着梁小龙的眼睛,轻轻说,“小龙,真对不起!”
  梁小龙不知如何作答,刘秀对他永远都是这样温情,内疚之情涌上心头,他说:“姐姐,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刘秀的眼圈红了。
  梁小龙嗫嚅着,答不上来。刘秀拿出500元递给梁小龙,说:“这几天,我来筹钱,你别操心钱的事情。”
  梁小龙估摸着能对付两天了,他请了几天假,赶去医院交了钱。
  半个月吐下来,杨穿瘦变了形,两只手像腊鸡爪,干巴巴的,梁小龙爱怜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哄她说:“安心住院好了,五千元全交了。”
  杨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道:“一下子交这么多?疯了?医院是无底洞,会骗我们钱的!”
  梁小龙按下她,说:“只要我们的伢长得好,花多少钱都行。”
  杨穿的泪珠子咕噜咕噜滚出来,本想说句感激的话,却呜呜地哭道:“梁小龙,都是你害的。”
  
  住到第三天早上,梁小龙推说要回去上班,杨穿说什么也不放他走,梁小龙问:“穿,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杨穿理直气壮地答:“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爱上你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嘴一撅,梁小龙就亲了一口,说:“都说女人嘴上挂油壶,我看你的嘴上要吊糖葫芦。”杨穿脸红了,说:“再贫,我也爱上你,我爱上谁,就叫他窒息,不让他喘气……”话音未落,梁小龙已扑上去,堵住了她的嘴,一阵狂吻,杨穿真格喘不过气来,在床上板来板去,趁乱,梁小龙抽身而逃。
  逃到大街上,梁小龙就露出了愁眉不展的真面目。杨穿虽然止住了吐,但是仍然粒米不沾,靠营养液养着,他估摸着又得交钱了。他给刘秀发一条短信,说:姐姐。按出这两个字,他不知下面如何说,想了好半天,索性就送了这两个字去。
  刘秀很快回了话,也是两个字:弟弟。
  梁小龙删掉这两个字,傻住了,接下去说什么呢,钱这事,一定会伤了姐姐和弟弟的心,就算是亲姐弟,要债还钱也能伤了心。梁小龙决定先回宿舍再说,他坚信一点:刘秀不会让他为难。
  果然,梁小龙一踏进宿舍,郑田荣就拿出一千元递给他:“梁师傅,刘秀加班去了。这钱你先拿去,我们再继续筹钱。”
  郑田荣黑得像块木炭,递钱的手像老酒泡过的根。梁小龙接过钱,装进胸前的口袋里。突然,郑田荣猝不及防地倒在他面前。梁小龙吓白了脸,不知出了什么事,大声喊救命,跑来几个工友,大家七手八脚把郑田荣抬到床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冷水。郑田荣醒了过来,喘口气说:“不碍事,今天抽血抽太多了。”
  刘秀得到郑田荣晕倒的消息跑了回来,她扑到郑田荣身上放声大哭。梁小龙在她的泪水里一阵心酸,关键时刻,她心里放的还是郑田荣,即使自己从内心深处爱着,也不及郑田荣这倒下的瞬间得到的幸福多。刘秀给郑田荣化了红糖水,喂给郑田荣喝,郑田荣张大口一边接着红糖水,一边望着刘秀,眼睛里流露着无怨无悔的神情,真叫人妒嫉。
  梁小龙钻进帘布里,胸前放钱的地方火烧样灼痛,这笔钱,是郑田荣卖血换来的。爱他的女人,为了还他的债而流泪,无辜的男人,为了还他的债而卖血,这无辜的男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债主。梁小龙甚觉良心难受,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他怕人看见,佯装洗脸,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悄悄哭了一阵。他要帮助刘秀,帮助她就是帮助郑田荣。他想把借钱这事告诉杨穿,又担心,会暴露他和刘秀的私情,对郑田荣来说,帮助意味着伤害,对自己的婚姻来说,帮助就意味着战争。梁小龙又打开水龙头,悄悄哭了一阵,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不得。
  正当梁小龙前怕狼,后怕虎时,住在医院的杨穿拿到了医院的催款单,原来,梁小龙这个没良心的小气鬼,竟然贪污了四千多块钱!这还了得。
  炸药包就这样引爆了。
  
  杨穿哭了一夜。当一个人心中有爱的时候,才会有放弃爱的勇气。杨穿就是这样,可以和不爱的人一起生活,但一定要和爱的人较真。
  杨穿要流产。梁小龙吓坏了。
  梁小龙识时务,一五一十地把借钱的经过说了,他着重讲为了还钱郑田荣卖血晕倒的细节,隐瞒了他和刘秀发生的故事。
  杨穿一边听一边分析,揩泪的纸扔得一堆堆的。
  梁小龙把自己美化得跟活雷锋似的,哪里想得到,杨穿怀孕以后,对这个要做自己孩子父亲的人非常在意,她要知道他有过什么,干过什么,得在孩子出生前弄清楚这些,这是对孩子的交代。她一边点着头,心里头一边飞快地盘算着:梁小龙的小气,全厂尽知,为什么刘秀会找他借钱?为什么梁小龙借出钱之前也要隐瞒呢?显然,借钱给刘秀不好向她开口,为什么不好开口呢?她心中涌出很多问号,她突然发觉,她调查的这桩情敌案,方向错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不动声色的刘秀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多大问题,杨穿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得继续侦察。
  当然,她把重点放在刘秀身上。
  
  没钱住院,杨穿只得出了医院。他回大宿舍时走到厂大门口就开始耍赖,好让那妖精知道她在梁小龙面前的地位,她就是梁小龙手心里捧的小鸟,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她身子一歪,说:“头晕,走不得。”
  那梁小龙不知是计,骡子似的将她背在背上,杨穿见前面走来一群女工,就干脆地哼了几声,梁小龙不敢怠慢,越发小心翼翼,像背着一个玻璃娃娃。背着走了一百多米,梁小龙出了一身汗,想放她下来休息一阵。杨穿听他累得喘,正打算下来,却见对面窗台内站着一群大姑娘聊着天,她立即改变主意,连哼带咳,病入膏肓似的,梁小龙咬紧牙关,硬撑着把她背上了楼。
  刚进屋就碰到了刘秀,这个美人坯子刚洗了澡出来,头发透湿,浑身溢着皂香,两只多情的大眼睛湿漉漉地与梁小龙的目光撞上,像从水里钻出的一只正左顾右盼的狐狸。杨穿似乎闻到一股风骚气,她从梁小龙的背上溜下来,盯了一眼梁小龙,这一盯把梁小龙盯得脖子一缩,打了个寒战。杨穿心里暗暗骂道:心里没鬼哪里来的寒战!
  打这一刻起,杨穿的侦探范围划定了。她处处留心,时时寻找战机。她仔细研究了方案,她在暗处,刘秀在明处,用她从影视剧里看到的专业术语叫盯梢。刘秀上厕所,杨穿也跟着去,刘秀洗澡,她也跟着去。在澡堂里,她发现刘秀皮肤洁白,身材长得好匀称,不由心生妒嫉,这些想必梁小龙都看过了吧!摸过了吧!那个晚上,梁小龙有好几次被杨穿踹下床去。梁小龙求她:“别使这么大的力气,肚子有孩子。”杨穿更来气,一翻身跳下床,爬上床前的小桌子,就要往下跳,气咻咻地喊:“我就是要把他摔掉!”逼得梁小龙叫她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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