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闪婚

作者:胡雪梅




  可是,梁小龙胳膊上的牙印还没长好,背上又出现了八颗牙印。这次,纸包不住火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正常的白班。
  这天,车间的活不多,刘秀想把机车检修一下,她叫来了梁小龙。
  自从上次被咬之后,梁小龙对刘秀的感觉既迷恋,又害怕,上班时也绕着她走,生怕打了照面,可背地里却不住地望她。他懂得刘秀的咯吱,其实是为了报复他,心里面对刘秀又爱又恨。
  梁小龙听到刘秀叫他时,耳朵里一个炸响,像接到战斗命令一样,没有半点儿犹豫,冲到刘秀面前。刘秀指着机车脆生生地说:“梁师傅,车要检修了。”
  梁小龙连连称好,立即动手拆卸机车,刘秀又说:“我去那边休息,做完了叫我。”说着,刘秀朝他努努嘴,梁小龙顺着她嘴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个“爱情屋”——积了几天的碎布,堆成的小山。
  梁小龙不敢答话,低头干活。他踩了几脚刘秀的机车,想着刘秀的眼睛,内心好一阵搏斗,他好想好想抱住刘秀,给她一点儿温暖,却害怕刘秀的爱将他淹没。他后悔当初草草地闪婚,在爱情面前退缩的男人,是一定会后悔的。此时的刘秀就像一块吸铁石,吸着他这块婚姻里的生铁一点点地靠近。可是,一会儿梁小龙又一次退缩了,杨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五万元钱。五万元对一个农民工来说是天文数字,父母黑汗水流地种棉花,流下的汗水可以装满两口大缸,父母亲图的就是给他娶个媳妇儿,生个伢,他绝不能把父母亲的汗水当成了长江水,多几缸少几缸无所谓,这笔账不得不算。
  刘秀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又从布堆后闪出身,大声唱了起来,是她曾经教他唱过的民歌:“小哥哥,你快点来,小妹儿等得心发慌……”
  梁小龙听这歌声,知道刘秀等不及了。五万元的得失就在他一念之间,钱是父母亲的血汗,梁小龙毫不迟疑地选择父亲的两大缸汗珠儿,断然拒绝了她。
  梁小龙埋头修理机车,未料想有人从背后抱住他,一口咬在他背上,一阵剧痛袭遍全身,那狠狠的、尖尖的利齿,那津津的、黏黏的唾液,不用猜,一定是刘秀,多少爱,多少恨都在其中。他不敢叫,也不敢跑,两眼贼似的四周扫了扫,周围没人,只有刘秀眼含泪花,爱恨交加地看着他,他落荒而逃。
  当天夜里,梁小龙洗澡时,背上被咬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知道大事不好,他穿得整整齐齐地睡觉。许多床都在进行着周期性“咯吱”,但梁小龙破天荒没有参加咯吱行动。杨穿觉得这极不正常,暗暗地掐了小龙一把,梁小龙疼得龇牙,但不敢吭声。他意会杨穿的意思,也想凑热闹来个大合唱,但是他的伤口疼得身体不好动弹,梁小龙灵机一动,“嘘”了一声,说:“听,有人叫床!”杨穿便吓得不敢动了。两人无话到天明。
  
  梁小龙几夜不敢翻身,将伤口压在身下,疼痛难忍。几天后,伤口发炎了。这天晚上,他发起了高烧。
  杨穿挨着梁小龙,发觉他身上滚烫,一摸额头火样烫手,她立即要送梁小龙去看病,可是梁小龙却心虚,坚持不看医生。杨穿越想越不对头,她一把掀开梁小龙的上衣,八个牙印赫然在目,伤口已经溃烂化脓了。
  即使他的脖子比长颈鹿都长,也咬不到自己的背心,这昭然若揭的伤,将一切都摆得明明白白,梁小龙有个地下情人。
  杨穿见背上的牙印,心里暗暗一数,整整八个脓眼。与上次胳膊上的牙印一模一样,她的头“轰”地一响,眼前金花四溅,差点儿摔倒。果真的,这吃人的妖精,就在她身边,她咬了自己的丈夫两口,共计十六个牙印。太欺负人了,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咬了她受法律保护的丈夫!如果杨穿只有十八岁,肯定会甩甩头,潇洒地走,可是28岁的她无法做到。
  拿不定主意,杨穿硬着头皮陪梁小龙去厂医务室就医。一边走,内心一边翻江倒海。怎么办?拿走五万元婚姻订金离婚,叫梁小龙滚蛋?可是,自己的清白身子,难道是五万元能买回来的?一走了之,自己从此就成了离过婚的女人,叫二手女人,自己有错吗?什么错都没有,却平白无故地变成了二手女人。先前设想过的许多的离婚豪言壮语,在现实面前都不堪一击。
  杨穿咽不下这口恶气,扔下梁小龙冲出了医务室,绕着厂区的水泥路跑了一圈。四周灯火通明,车间里在加班,宿舍里在喧闹,每间宿舍外都挂满了女工们的花衣服,杨穿看了一遍又一遍,其中定有一件衣服是丈夫的情人穿过的。她感到心脏被沸水煮着,噗噗地冒泡泡。
  天色阴沉,快下雨了。杨穿真想淋一场大雨,她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回头一看,是梁小龙,他追来了。
  杨穿一溜烟跑出了厂大门,梁小龙在身后紧追不舍,她站定了,威胁说:“你再敢跟着我,我就撞车。”梁小龙只得停下来,在她身后喊:“你听我解释……”杨穿听这话停下脚步,回了他一串话,可惜全被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
  心中燃着熊熊大火的杨穿哪里顾得上风云变幻,没头没脑地在路上跑。雨,哗哗啦啦地下着,再大的风雨也浇不熄她心头的怒火。那初夜的耳光、爱的徬徨、一百天来的夫妻生活,梁小龙一直在骗她,给她买衣服,吃她的剩饭,尝遍冰激凌……看上去像疼爱似的,其实都是骗子的行为。杨穿的心好绝望,她牺牲了与祖光的爱情,咬着牙结了婚,是啊,不结婚怎么行,她不能在外打一辈子工,打一辈子工她也是个农民,最终还是要回归土地,结婚没有错,错的是不该与梁小龙结婚。她站住了,泪水和着雨水流得稀里哗啦。
  她决定去找祖光,只要祖光说好,她立即回到祖光身边去,哪怕养驴、种草、吃粗粮、穿旧衣。那五万元钱,她也不要了,如果当初不是为了这笔钱,她不会嫁给梁小龙。她打定主意,去街上找个电话亭,给祖光打电话。
  杨穿的心好坚强,她不能被不幸的婚姻打倒,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她跑到一个电话亭,拨打了祖光的电话,电话里一片忙音,她没有气馁,继续寻找下一部电话。
  风雨交加,她找了一个个电话亭,拨打了一部部电话,全无音讯。她骂电信局,骂移动,骂联通,最后她干脆对着电话机大喊祖光的名字,疯了一样。爱情如烟花,不及时抓住便转瞬即逝,她后悔死了,偌大的地球再找不到祖光的身影,她把爱情遗失在城里了。
  行人寥寥,车辆匆匆,不知哭了多久,杨穿发现梁小龙站在她身边,他掏出手机说:“穿,我对不起你,你给他打电话,去找他,我不拦你。”
  杨穿怨恨地挖他一眼,含泪接过手机,拨打祖光的电话,那头告知已是空号,她对着手机茫然疾呼:“祖光!祖光!祖光!”
  梁小龙一言不发,打工路上遇到的爱情,就像一朵云彩遇见了另一朵云彩,美丽的相识可以凝成七彩虹桥,不过一场风雨便可摧毁,甚至连流动的空气也能让它们蒸发得无影无踪。他再一次相信,这个世界真有爱情,当一个女人离开了心爱的男人,不论她将来经历怎样的生活,幸福也好,不幸也好,她一定会后悔。
  梁小龙一把抱住杨穿:“穿,你打我吧,打我一百个耳光!”说着,他抓住杨穿的手,搧着自己的脸,杨穿使劲挣脱出来,问:“是不是怕丢了你那五万元钱?我跟你结婚,不是卖自己,我跟你离婚,不要你一分钱!”
  梁小龙说:“跟我过,我带你走;跟我离婚,钱你带走!”
  好,钱也不想要了,看来,这婚是真的要离了。杨穿软了下来,说:“不管是不是分手,我们都要把账算清楚,先算经济账,再算情账。”她停下话,梁小龙心中一紧,看来离婚是真的,算账就是算钱,父母亲的两大缸汗水是算得出来的吗?还有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相互依靠,这么多的咯吱,能用钱算出来吗?他不答。
  杨穿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处女是真的,所以,我要还你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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