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闪婚
作者:胡雪梅
忍着不快,杨穿坐上了梁家的八仙桌,身旁的梁小龙沉着脸一言不发。这阵势,急得九棍嫂像热锅上的蚂蚁,把杨穿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不仅会坏了她的名声,也对不起杨老师早上塞给她的红包。
九棍嫂催说:“梁嫂呀,下午去拿结婚证,晚上,杨穿就住下了。”
听这话,杨穿羞红了脸,结婚快如闪电,说来就来,她感觉自己一下子翻进了云里雾里,不禁望了一眼梁小龙,却见他的脸上结着霜。结霜的脸有点儿酷,这张酷脸,加上热心的公婆,加上五万元订金,再加上自己28岁的年龄,杨穿眼一闭,心一横,扔给梁小龙一句话:“我,没问题。”
这话,让梁小龙脸上的霜冻住了,拿镐头都挖不动似的僵硬。杨穿的心又跌进了万丈深渊,她抚摸着咬伤的手指头,这好比鼓捣着一根拨火棍,搅得梁小龙眼爆火星。
梁嫂见势,想缓和气氛,突然叫起来:“哟,穿穿,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小龙气得头上冒青烟,却见杨穿甜滋滋一笑,娇滴滴地说:“在车上。”她停下来看了一眼梁小龙,“被人不小心挤了。”
梁嫂正好端出一碗鸡汤,心疼道:“看人家姑娘为了回家结婚遭了多少罪哟!小龙……”九棍嫂暗地里捅了一下小龙。梁小龙“哼”了一声,横了一眼,不自觉地把手里的碗举起来,好像要摔下去的样子,梁嫂吓得双手一抖,一碗鸡汤泼了一半,梁小龙的碗在空中举了几秒钟,又垂了下来。这一摔,五万元就摔走了一万,相当于父母亲种棉花流下的一碗汗水。他决心,今晚洞房,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这晚,没有月亮,也没有电。
梁有财买来了一箱红蜡烛,点得家里灯火通明。洞房是五万元彩礼送出去后就布置好了的,床是席梦思的,床单是新的,很爽。杨穿摸了几下,心里叹息一声,如果新郎是祖光,哪怕婚床是个晒棉花的簸箕也好。她走到一面镜子前,仔细地端详自己,将左脸凑近镜前,心里一阵针扎般剧痛。三天前,她的左脸被祖光亲过,是吻别,像匆忙开过又匆忙谢去的玫瑰花,既凄美又悲壮。
正伤感时,梁小龙进得门来,一口气吹了蜡烛,屋里瞬时黑灯瞎火。杨穿听见梁小龙脱衣服的声音,很粗鲁,像准备下地犁田,或者上山打虎,心里便有点儿发毛。等梁小龙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保安一样睡在床的外面,杨穿才战战兢兢地从他身上爬过去。她恨恨地,暗暗地咬着牙,等待着对方的攻击。
摸黑躺了很久,梁小龙开口道:“我从来没跟女人睡过觉,你呢?”
杨穿答:“我从没和男人睡过觉。”
梁小龙说:“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杨穿说:“我,也,没有。”
梁小龙一下子坐起来,杨穿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稳定了情绪,说:“你……”话音一落,梁小龙就抱住了杨穿,简直像往滚烫的油锅里丢了两条新鲜鱼,嗞地冒出一阵阵青烟时,鱼儿还挣扎着在油锅里跳。本来为梁小龙设置的许多障碍,瞬间崩溃了,钉在别人家了,犟还有意义吗?梁小龙是在刘秀身上受过训练的,一下子就摆平了杨穿。然后,梁小龙坚持把原本杨穿睡的地方霸占了。
雪停了,黑暗中的犁香沟一片寂静。杨穿还没有准备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下午去扯结婚证时,杨穿假借上厕所的机会,在厕所里悄悄地给祖光打过几个电话,那一刻,她打定主意,只要祖光叫她不结婚,她立即悔婚,哪怕倒赔一万元也行。可是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那一头告诉她,手机停机了,这意味着,她永远也找不到他了。父亲说得对,仅靠一个手机号码连接的男人,就像飘荡的风筝,线一断,他就失踪了。只有家乡的人最可靠,吃一样的米,说一样的话,连骂人都一样,亲戚朋友织成一张关系网,谁都跑不了。
杨穿擦掉悄悄流出来的泪水,就算嫁给祖光又能怎么样呢?跟着祖光去他家乡养驴、种草。连祖光都不愿这么活着,她还有什么指望。杨穿狠狠地咽下泪水,还好,有五万元订金,这让她心里稍稍有点儿安慰。
半夜时分,来电了。
梁小龙拉开电灯,把自己的身子抬起来,床单上留着隐隐的血渍,他气呼呼地问:“假处女膜,哄我的吧?”杨穿流着泪水,不作解释。
梁小龙继续深挖:“爱过别人吧?”
杨穿恨恨地答:“是。”
梁小龙坐起来:“他亲过你吧?”
杨穿再恨恨地答:“是。”
梁小龙穷追不舍:“亲哪里了?”
杨穿以视死如归的气概指着左脸。“啪”的一声响,一个响亮的耳光不折不扣地落在杨穿的左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嘴里忽地涌出几丝咸味,出血了。杨穿腰一直,这一耳光是为她和祖光的爱情作出的牺牲,值得。她干脆连胸膛也挺直了,大义凛然地说:“处女膜就是假的!”
梁小龙一愣,他无比希望处女膜是真的,只要杨穿说一句是真的,哪怕是假的他也相信,可是杨穿却自投罗网。梁小龙在心里飞快地拨拉着小算盘,村里人知道这些,最没面子的是他,要悔婚就得赔钱,何况这个年代哪里还有28岁的处女?正盘算着如何处置杨穿时,杨穿警告道:“你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全村人知道处女膜是假的!”
这句话震住了梁小龙。
杨穿气呼呼地躺下来,两个人背对着背,像一对怨偶。
下半夜起风了,吹得呼呼地响,梁小龙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龙,我跟你去家乡种棉花,我不怕苦累,我给你生一窝小仔仔!”刘秀身上半掩着一块开满水仙花的细花布,宽厚的胸怀,宛如柔媚的摇篮,梁小龙贴着她的乳房,像个吃奶的婴孩。她唠叨了一整夜,很亢奋,一时疯,一时闹,一时哭。梁小龙很想做她的男人,可是他太慌张,几次都没成功。刘秀不气馁,在他全身上下吻了个遍,像母老虎给小幼崽儿理毛。她的心真狠,角角落落的都被她亲遍了,一个小坑都没留给杨穿。最终,他做成了男人,尝到那一泻千里的畅快。
梁小龙暗自叹息,如果刘秀离了婚,如果刘秀舍下两个孩子,如果他们有一些钱,他会不顾一切地娶她,不为别的,就冲她浓烈如醇酒的爱,她柔美如画卷的身体……可惜的是,刘秀也回老家了,他们远隔万里,那一次,是他们的永别。
梁小龙回头看看身边的杨穿,她蜷着身体,像条可怜的小虫,死死地护着自己。以为自己是个稀罕物,其实不仅脸被人啄破了,而且是个假处女,谁稀罕她!梁小龙心中一阵愤恨。
没人稀罕的杨穿默默地流着泪。
那一夜,她和祖光在郊外的草地上,月亮又大又圆,风,又轻又柔,杨穿是愿意的,像一朵花,绽放了花心,只要他想要,便可信手拈来。祖光激动不已,杨穿勇敢地闭上眼睛,她要用自己纯洁的身体给爱情画一个着重的符号。可是祖光拒绝了,说,男人都看重这个……他为她守住了最后的防线。
杨穿摸着发烫的脸,听着背后的梁小龙发出的鼾声,真是悔青了肠子。
初夜就这样悄悄溜走。
第二天早上起床,杨穿大吃一惊,脸上五个手指印俨然一座五指山。梁小龙端来一盆凉水,叫她用冷毛巾敷脸,不然无法面对亲戚和乡邻。杨穿脸上敷着冷毛巾,心里却烈焰腾腾,初夜给了梁小龙,却换来一座五指山,这仇她一定要报,她咬牙切齿地说:“梁小龙,你欠了我的账,我要还你一百个耳光!”
闪婚的目的地是怀孕
有五万元保驾护航,正月初六两人正式办了婚礼,小夫妻商议好去梁小龙的厂子里打工。临行前,杨老师数出五千元钱,小声对杨穿千叮咛万嘱咐:“五万元只有生了伢才能真正是钱,怀孕,是你的大事。”
杨穿应着,她明白,过不下去时,退一万步,也一定要保住钱,不能让人吃了亏,钱也吃了亏,那叫做人财两空。
一路无话。梁小龙带着杨穿来到他打工的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