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枯井沉冤

作者:商 群




  当晚,警察把刘小山捆得结结实实,押到后院一个挖好的大坑前,对他说:“怀表的事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了,这是朱县长的遗物。给你个机会,把它说清楚,说出个子丑寅卯,就算过关。不然的话,就活埋了你,让你尝尝活埋的滋味。”
  刘小山默不作声。只听一声令下,警察把他推进坑里,铁锹飞舞。到土快要埋到胸口时,刘小山终于鬼哭狼嚎,连声告饶。警察把他拉出来问:“这怀表是哪来的?”
  “是我从朱忠礼住处桌子上拿来的。”
  “一块表能值多少钱?”
  “表是不值几个钱,但这样一来就像图财抢劫案,可以转移视线。”
  “这么说,绑架杀害朱县长等人是你们干的了?”
  “是。”
  “那把井口填满了不是更保险吗?”
  “井一填平就会引起人注意。这样浅几米,一般人谁会在意井原来有多深。再倒上几桶水,土一冻就不易辨认出新土了。”
  “为什么要绑架杀害朱县长?”
  “听李营长说朱县长是拦路虎,还听说朱县长在搞我们合六师管区黑材料,要上告我们。不除掉他,就没有我们的活路。”
  “三团的那个士兵是怎么回事?”
  “这是意外,我们正掩埋着,他走了过来。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也杀了。留下他的枪支子弹和大衣,当官的以为他是逃兵就不追查了。那对私奔的男女学生也是误撞上的。”
  刘小山来个竹筒倒豆子,把整个绑架计划和过程说得一清二楚。刘小山在供纸上画押签字后,被押进牢房,严密看押起来。
  至此,这桩绑架杀人枯井沉尸案水落石出。孙业康致电长官部上报情况,随即布置宪兵准备行动。
  唐基培看到刘小山的口供,才解开心头的谜团,敢情这个苏小苑是和张永信外出私奔,误遭李文彪毒手,他心酸酸的不是个滋味。一个是堂堂国民政府委员、行署专员,一个是乳臭未干的穷学生,地位如此悬殊,竟成情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有种失败的感觉。
  再说这厢。李文彪夜里查铺,发现刘小山不在,一问才知已有两天两夜未归。他预感不好,只好硬着头皮来见施伯仁。施伯仁听后,冷汗直流,后悔当初不该发慈悲之心,留刘小山一条小命,痛骂李文彪妇人之仁,以致有今日之患。骂归骂,他自觉处境不妙,立刻与李文彪逃往第七军一三二师辎重团其老乡李中怀的部队中。
  他们俩的行踪早被布置监视他们的暗哨发觉了。第二天,孙业康率长官部宪兵团和调统室人员驰车前往,暗中包围了辎重团。李中怀虽与施、李两人有同乡之谊,但他看到杀气腾腾的武装宪兵,自知这个人情难做,只好令部队交出两个罪犯。
  施、李二人被押回苏家埠,送进军事监狱看押。这时,身陷囹圄的王常照才被释放出来。
  案情真相大白。不料,在如何处置这两个罪犯的问题上,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角斗。
  
   就地正法
  
  专区行署及皖西地方各界人士坚决要求严明国法,依法处决罪犯。认为他们罪证确凿,手段恶劣残忍,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省军管区司令杨正水得知施伯仁为元凶后,又气又恨又急,气的是施伯仁没告诉他真相,以致延误了时机,现在没有一点应对之策;恨的是孙业康在破案过程中一点没给他通个气;急的是事情暴露了,群情激愤,万一重庆方面晓知此事,一怒之下杀了爱将不说,弄不好自己还得进去。他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走一步是一步。首先,他在战区司令长官面前婉转述说施伯仁的忠诚和能干,为其说情;再次,利用自己黄埔系同学关系,游说活动于长官部和省府要人之间,要求手下留情;最后,亲往皖西面见孙业康,并想把案子接过来,交省军管区处理。
  虽然孙业康惧于上下压力,未敢批准,但是杨正水的一系列活动,还是有了起色,使案情变得复杂化起来。
  在战区主持召开的几次联席会议上,双方争吵不休。省府方面以方策和卢士业为代表的CC系表示必须严惩凶手。军方以杨正水等为代表的黄埔系则极力表示应彻底追查双方过去冲突的责任,以庇护开脱施伯仁。至此,这起绑架杀人案变成了CC系与黄埔系两大势力的明争暗斗。孙业康到了这时,态度也暧昧起来。一开始他积极破案,误中唐基培、吴镜天的圈套,以为是共产党干的,现在弄出这么个结果,实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不想卷入派系争斗的漩涡之中,暗地请示军统局本部和战区长官部如何处理,而这两方面都不置可否,未予答复。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施伯仁在狱中得知这些消息后,又收到杨正水的密函:你过去劳苦功高,决无意外,我一定负责云云。施伯仁非常得意,在军事法庭上自恃曾为战区司令长官立过汗马功劳,又有杨正水相助,拒不承认罪行,把全部罪责推给了李文彪,并大骂唐基培不识相,攻击孙业康不够朋友,态度蛮横无理。
  事情竟然由于没有战区长官部的明朗态度而僵住了。
  吴镜天私下对唐基培说:“你看见没有,孙业康软了。现在黄埔系的人都在为施伯仁说情。目前,我们要开动社会舆论才能压住他们。”
  “吴公高明,社会舆论确是一个很大的压力。”
  朱忠礼和周绍书在皖西教育界颇有声望,县党部稍一支持,五临中首先带头罢课,教职工数百人到专区行署请愿,要求严惩凶手,保护人身安全。紧接着,县临时中学庐州师范学生罢课声援。当时,省府设在皖西立煌县,数百名教职工徒步行走几百公里,跋山涉水,不畏艰辛,来到省府静坐示威,要求惩处罪犯。
  皖西各地绅士组成的国民参政会代表团也联名电告省府和战区长官部,要求严惩凶犯。
  几天来,皖西各地闹得沸沸扬扬。战区长官部接二连三接到电报,知道在皖西已掀起轩然大波,如不认真处理,势必影响前线稳定。战区司令长官想到这个添麻烦的奴才,真想一枪毙了了事。但转念一想杨正水的娓娓婉言,这个奴才的功劳还是不小的,还是决定不理不睬,再拖一拖吧。就这样三四个月又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施伯仁越来越得意,每天吃着师管区送来的美味佳肴,吹牛闲聊。大谈如何吃喝嫖赌,夸耀省军管区如何对他信任,大骂唐基培奈何他不得。狱卒因惧于师管区的淫威,也不敢严管。
  听到这些,连素有智谋的吴镜天都唉声叹气了:“唉,怎么才能严惩这个元凶呢?”有了,活该施伯仁祸从口出,一下子让吴镜天找到了突破口:为何不利用施伯仁自吹自擂的本性,做一做文章呢!
  这天,监狱里关进来一个牛气十足的犯人,比施伯仁还能吹。他们俩臭味相投,大侃特侃,牛皮哄哄。施伯仁大谈自己怎样对待壮丁,其刑具多达数种,有割耳朵、挖眼珠、上踩杠、烤咸肉、火烧烫、吊双指等等,如有逃跑,就地枪杀;又谈军官们如何拐骗良家妇女、年轻姑娘,如何走私枪支、贩卖鸦片筹措军饷,为长官效命,深得长官部信任,等等。这些情况都原原本本地传到吴镜天耳里。
  吴镜天根据朱忠礼的施政报告,加上施伯仁自己泄露的“天机”,发挥想象,添油加醋地写了一份关于朱忠礼与施伯仁之间的恩怨,以及师管区成为军界某些不法分子贩卖鸦片的黑色通道等内容详实的所谓“调查报告”,利用CC系关系,请方策和卢士业转呈陈果夫先生。不久,战区长官部收到陈果夫的密函。他拆开密函一看,原是一份CC系同志写给陈果夫的调查报告。报告有陈果夫的亲笔批示:“施伯仁大放厥词,有损战区司令长官声誉。”
  陈果夫这一手段高明,他将自己手下写的报告转给长官部,用意很明白,这事还有拖下去的必要吗?长官部此时已没有退路,再不聪明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只有挥泪斩马谡这一条路了。
  战区长官部当天就给孙业康发来急电:杀人犯施伯仁等人立即枪决。
  孙业康得到命令,马上吩咐军法部执行,为防止有人劫法场,还布置了森严的警卫。
  第二天,五临中附近的街道上警车呼啸,人声喧哗。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用警棍和皮带驱赶着人群,高喊着:“戒严了!绕道了!”人群混乱地拥挤着,叫骂声、呼喊声连成一片。
  “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要在中学枪毙人。”
  “哟,什么案子?”
  “据说是去年在中学发生的绑架杀人案。”
  消息传开,大家争相观看,许多胆大的年轻人纷纷爬上房屋顶。居高临下,只见五临中操场上军警林立、戒备森严:四挺捷克式轻机枪乌黑的枪口瞄着远方,正副射手都伏在地上作出预备射击的姿势;组成外层警戒线的是身穿黑制服的警察,手中步枪上的刺刀闪闪发光,监视着周围的动静;里层的警戒线是头戴钢盔,身穿深黄色军服,臂佩袖章的宪兵,武装带上的头环在夕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亮,蓝莹莹张着大小机头的德国快慢机一律挂在腰间。整个刑场弥漫着肃然的杀气。
  刑场上首摆着一排桌椅,中间端坐的是领章上佩戴着两颗金星的战区军法执行总监,左右是两个佩戴着上校军衔的军法官,其他身着便衣的是省政府委员、行署官员、教育界知名人士、省党部统计室的代表以及报社记者等人。
  这时,全副武装的宪兵押上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为首的中等个头,身穿黄呢军服,黢黑的脸膛,头发蓬乱,强自镇定的脸上不时透出凶光,但从他那微颤的双手和颓唐的神色,可以感到其内心的惶恐与迷茫。另一个个子稍矮些,一身半旧的灰制服,面色苍白,瘦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执行总监坐镇法场,厉问罪犯:“现在判刑,你们有什么遗嘱没有?”
  施伯仁傲慢地说:“谁敢判我的死刑?孙业康龟儿子配判我的死刑吗?”
  “是战区司令长官部判你的死刑。”
  “胡说!有电文吗?” 施伯仁大吼。
  执行总监示意属下将电报念给施伯仁听。施伯仁紧张地听完,愣了半天才喃喃地说:“是他要杀我,我有什么话说呢?”
  行刑的枪声响了,两个犯人像破麻袋似的栽倒在地上,犯罪分子终于伏法了……
  随着这两声枪响,前后闹腾了将近一年的绑架杀人枯井沉尸案终于尘埃落定。
  
  后来,张立克娶妻生子,为报苏老板的收留之恩,改名苏立克。苏氏后人苏荣将这桩枯井沉冤案编成快板,人称“苏荣板书”,在乡镇演唱,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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