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枯井沉冤
作者:商 群
朱忠礼憋得喘不过气来,缓了缓问:“你们是合六师管区的?”
为首的黑衣人说:“算你聪明,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们正是合六师管区的,我叫李文彪。”
“你们走私贩毒国法难容,我抓住一个杀一个!”
“你放屁,贩毒的人多呢,你杀得了吗?那么多当官的贩毒发财,你碰上敢杀吗?退一万步来说,你还有这个机会吗?”
朱忠礼被噎住了,只得愤怒地叫道:“我乃堂堂国民政府县长,你们胆敢私刑杀害,触犯国法!”
“你算个屁,死在我们手上的多呢!”
“冤有头,债有主。你把其他人给放了。”
“县长大人,你真是太聪明了,有这个可能吗?”
朱忠礼绝望了,他拼命大喊:“救……”一个人举起铁镐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家伙,稍一用力,朱忠礼便头朝下脚朝上栽进了枯井。片刻之间,其余4人也被扔了进去,李文彪命令向后倒车,准备用车上带来的黄土填井。
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正在得意之时,忽听得正南方一百多米处一声断喝:“干什么的?”随即就是拉动枪栓的声音,吓得他们面如土色、心惊肉跳。
李文彪拔出手枪,向南走去,看到手下的两个人正和一个手持长枪的士兵对峙着。他马上喝道:“什么人?”
那个士兵毫不示弱地说:“合六师管区三团的。”
李文彪一震,三团离这里至少有两千多米,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来?他立即答道:“我们是合六师管区模范营的,正在举行夜间演习。”
原来,这个人是个班长,在附近有个相好的,今晚站完岗后出来会相好的路过这里,听到有动静就吆喝起来,他听说是自己人,便关上保险往回走。
李文彪牙根一咬,吩咐手下:“摸过去,抓回来。”片刻之后,那个士兵像死蛇一样被拖了回来。
“营长,我们自己人,怎么办?”
“废话,按老规矩办。要是走漏半点风声,你我都得掉脑袋。”
“那三团要是追查呢?”
“废物,你们长脑袋干什么用的,光吃干饭的?先把他的大衣、子弹袋卸下,和长枪放在一起,这样留下武器弹药和大衣,三团会以为是个逃兵,就不会追查了。”
“高明!”
哨兵也被扔进了枯井。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担任警戒的人拖来两个学生装扮的一男一女。两人浑身哆嗦成一团,男的哀求道:“老总,我们不是汉奸,我们是兄妹俩,就住在附近。我爹得重病,我们去镇里抓药回来迷了路,让我们回去吧。”
李文彪眉头一皱,对身边的士兵打了一个手势,缓缓地说:“别怕,我们先把你们捆上,坐车押回警察局,等调查清楚了,就让你们回家,好吗?”
两个人信以为真,等他们明白过来,已经晚了,也被捆绑推进枯井中。
接着,绑匪飞速地把卡车里的土倒进井里,用扫帚把井边残土打扫干净。李文彪趴在井沿往下一看,土离井沿还有5米多深。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令把准备好的两个手提汽油桶拿来,命人从近处打来两大桶污水倒进井里,然后一声吆喝。所有的人爬上汽车,向来路驰回,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对青年男女到底是什么人?合六师管区为何要对朱县长下此毒手?
话分两头,先说这对青年男女。
离家出走
这两个青年男女不是兄妹,而是一对因抗婚而私奔的五临中学生,男的叫张永信,女的叫苏小苑。私奔是说不出口的,就编了一套瞎话蒙骗李文彪他们。
他俩为什么要私奔呢?事情还得从唐基培上任开始说起。
在古镇,苏家算得上是一个大户人家。苏小苑是千金小姐,年方十八,她长得十分漂亮,身材好,皮肤也好,而且颇有气质,再加上她那一年四季领导古镇新潮流的时装,更是韵味无穷。只要苏家大小姐在街上出现,立刻就会成为所有男人和女人目光的焦点。在五临中,她更是公认的校花,聪明活泼,多才多艺,深受全校师生的喜爱。
在欢迎唐基培就任大会上,苏小苑和另外几个女同学担任献花任务。唐基培一见苏小苑眼睛都直了,在接过那一束鲜花时,就势捏住苏小苑的手吻了一下,接着弯起胳膊让苏小苑挽住他。苏小苑接受过新生活运动的教育,是个十分开放的姑娘,对这西式文明方式并不在乎,更何况面前的唐培基是她心目中的抗战英雄呢!
第二天,一家小报登出了学界代表苏小苑挽着唐基培专员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照,且印刷粗糙,但苏小苑那天生丽质的容貌仍然征服了所有的读者。
苏小苑的父亲尤为兴奋,这位开当铺的老板平日里受各种势力有形无形的欺压,只能咬牙忍受。女儿挽着抗战英雄的照片,让他顿觉腰杆加粗了一圈,他喜滋滋地一下买了几十份报纸,先在当铺显眼之处张贴几张,其余的便让两个伙计四处散发。
更让苏老板想不到的是,镇长来了。苏老板一边笑嘻嘻地让座上茶,一边心里纳闷:平时不太理睬自己的镇长,今日突然来访,会有什么公干呢?
镇长笑道:“鄙人没有公干,不过受人之托,特来保媒。”
苏老板愣了一下,他知道有许多人家看上了自己的独生女儿,但女儿却一个也看不上,今天能托动镇长亲自上门提媒的是什么人呢?苏老板脑子里迅速把可能的人家搜寻一遍,却没有找到答案。他根本就没有把那位抗战英雄、行政长官放在搜寻的范围里。因此,当镇长说出“唐基培”的大名时,苏老板着实吃了一惊:“什么?难道他……还无家室?”
“有倒是有过,可惜难产死了,这些年战事吃紧,唐专员一直孤身一人,老兄,你是明白人,我就不多说了。”
目送镇长的黄包车渐渐远去,苏老板回身又看到了墙上的报纸,因为那一大束鲜花,此刻这照片在苏老板眼中也就与结婚照差不了多少。
苏小苑的母亲听说此事,立即大怒:“我的女儿绝不做填房!”苏老板并不糊涂,将如花似玉的独生女儿嫁给一个能当她父亲的大麻脸,他也心中不悦。但是,他绝对不会像他女人那样感情用事,他这份家产每一片遮风挡雨的瓦、每一根捆钱扎粮的绳,从来都是冷静算计的结果。苏老板算计了一个晚上,天亮时分终于决定“成交”,他把利弊关系一条一条地摆给老婆听,最后女人不能不泪眼汪汪地同意了。
苏小苑听到父母对自己终身大事的决定时,哈哈大笑起来:“就是那个唐专员?你们谁愿嫁就嫁吧,跟我无关!”苏老板知道女儿的脾气,她认不上的事,谁的话也不听。
那天晚上,苏小苑的父母走进她的闺房,竟然“扑通”、“扑通”相继给女儿跪下了,把苏小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父亲几乎流下泪来:“苑儿,咱家虽有点儿钱,却无权无势,你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没有势力,能保住这份家业吗?为了这个家,为了生身父母,你就算尽份孝心,答应吧!”
苏小苑万般无奈,扶起父母说:“爸、妈,这是女儿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容我好好想一想行吗?”
“那……你得想几天?”父亲可怜巴巴地问。
苏小苑说:“三天。”
她没有想三天,只想了一个晚上就作出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一走了之。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两全之法。在通盘考虑整个逃跑计划时,苏小苑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叫张永信的男同学,那是她的初恋情人。
两人很快商量好,决定去找新四军,入伍打日本人。就这样,这对青年人连家都没回,也没和任何人打个招呼,就在唐基培召开县长会议的第二天黄昏离家出走。万万没有想到,满怀憧憬的他们,却在这天深夜遭遇李文彪一伙,惨遭毒手。
狭路相逢
再说合六师管区与朱县长有何冤仇,为何要害朱忠礼?
事情还要追溯到1939年。当时,一些地方武装军饷严重不足,地方财政年年难以为继,有的地方苛捐杂税已征到民国三十八年了。合六师管区利用接送壮丁往来之机,贩卖毒品,走私枪支,牟取暴利,以补军饷不足问题。实际上,合六师管区是省军管区敛财的秘密通道,他们上下勾结,通过合法的渠道,干着非法的勾当。但是,驻守在封锁线上的国民党正规军个个都是刮油能手,不行贿赂谁也甭想过去。师管区本来在国军中地位一般,虽然不同于一般的地方武装部队,牌子硬些,但不管怎样,一则走私贩毒本是犯法妄为之事怎敢明论,二则手握虎符的大员个个手狠心毒,师管区在人家正规军眼中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