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惊悚时分(下)

作者:迪恩.孔茨




  但她没有时间去搜寻了。她匆匆忙忙下楼来到客厅里。
  艾莉尔仍然像她离开时那样蜷缩在扶手椅里。她缩成一团,前后微微摇晃着,脸上仍然是茫然的神情。
  壁炉的炉架上那台座钟指着十一点四分。
  “你坐着别动,”齐娜对她说道,“亲爱的,我马上就回来。”
  她走进厨房,又来到洗衣房里寻找扫帚。她找到了一把扫帚和一把海绵拖把,拖把的柄更长些,她决定用那把拖把。
  她回到客厅里,听到一种熟悉,又令她心惊的声响。吱哑——吱哑。吱哑——吱哑——吱哑。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窗子,看见那条没有受伤的德国短毛猎犬正在扒拉着玻璃窗。它那尖细的耳朵竖着,当齐娜的眼睛与它的眼睛相遇时,那对耳朵马上耷拉下来,贴在了脑袋上。那条德国短毛猎犬发出一阵充满杀生欲望的低吼声,吓得齐娜脖子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吱哑——吱哑——吱哑。
  齐娜转过身,向艾莉尔走去。此时,她的目光掠过客厅里另一扇窗户。一条德国短毛猎犬趴在窗外,两只前爪搭在窗框上。
  这条狗看来是她在屋外最先碰上的那条,她曾把阿摩尼亚液喷射在它的鼻子上。看来它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在她被第三条狗扑倒在地上时,它还窜上来咬过她的脚跟。
  她肯定把阿摩尼亚液喷射到了第二条狗的眼睛里,弄瞎了它的眼睛,当时它从黑夜里像颗炮弹那样窜上来袭击她,那第三条狗的眼睛看来也是如此。直到现在,她都一直认为她第二次喷射阿摩尼亚时,是喷射到了那条狗的一只眼睛。
  看来她是错了。
  当然,在当时她自己也戴着头盔,护目镜上又像蒙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又在拼命挣扎着,那第三条狗扑在她身上,撕咬着她防护服上的护颈圈,舌头还舔到了她的下巴。她只知道她在向那条咬住她脚跟的狗喷射阿摩尼亚液后,它嚎叫着松开了口。那股阿摩尼亚看来又只是喷射到了那条狗的鼻子,就像是在第一次遭遇战时那样。
  “算你走运,畜生。”她嘀咕着。
  那条两次受伤的德国短毛猎犬没有抓扒窗玻璃,只是注视着她。全神贯注。耳朵高高竖立着。一点动静都休想逃过它的注意。
  也可能那不是同一条狗。可能会有五条狗,甚至是六条狗。
  另一扇窗那边一阵阵吱哑——吱哑。吱哑——吱哑。
  齐娜蹲在艾莉尔跟前,对她轻轻说道:“亲爱的,我们走吧。”
  那个姑娘仍然在摇晃着。
  齐娜握住艾莉尔的一只手。这次,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要从握成大理石般坚硬的拳头中扳出她的手指来。在她的催促下,那个姑娘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齐娜一手握着海绵拖把,另一只手牵着艾莉尔,穿过客厅,走过那两扇屋正面的大窗子。她走得很慢,也不去看那两条德国短毛猎犬,因为她担心猛烈的举动或是直眼看着那两条狗会激起它们的杀心,不顾一切地撞碎窗玻璃冲进来。
  她带着艾莉尔走到了楼梯口。
  在她们身后,有一条狗开始吠叫起来。
  齐娜心里很紧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那几条狗以前从来没这样吠叫过。它们受过偷袭目标的训练,养成了保持静默的习性——但现在似乎在丧去耐心,这样的吠叫要比保持静默更为可怕。
  齐娜奋力往上攀登楼梯,身后拖着艾莉尔,觉得自己真像个百岁老人,浑身无力,精疲力竭。她想坐下来,喘口气,让疼痛的双腿歇一下。但她得加快脚步向上爬,艾莉尔又吊在她的手臂上,要她不停地催促才能迈步向上;她不拉扯住艾莉尔,艾莉尔就会停下脚步,站住无声地喃喃自言自语。往上的每一级梯级似乎都比刚踏上的梯级更高,仿佛齐娜就是童话故事中的艾丽丝,跟在小白兔的后面,吃了一肚子异国奇异的蘑菇,在什么昏暗的仙境里往上爬着魔梯。
  就在她们登上楼梯中间的转角平台,开始攀上通往二楼的第二段梯级时,楼下客厅里传来大玻璃窗被撞碎的哐铛巨响。在那一瞬间,这一巨响又激活了齐娜,她迈开大步,像是只羚羊一般往上窜出去。
  “快!”她催促着艾莉尔,拼命拉着她向上跑。
  那个姑娘也跟上了步伐,但仍然要齐娜拉扯着她。
  齐娜连跑带跳窜上第二段梯级的顶部,对身后的姑娘大声喊道:“快跟上!”
  楼梯下传来凶猛的吠叫声。
  齐娜站到了楼梯口的平台上,紧紧地拉着那姑娘的手。她听见身后楼道上传来了狗蹄跃上梯级发出的突突响亮声,这声音比她急促跳动的心发出的砰砰声还响。
  向左转,快进门。进维思的卧室。
  她拖着艾莉尔,跨过门坎,猛力关上门。门上没有锁,只有带把手的弹簧转锁。
  它们只是狗,上帝啊,只是狗,像魔鬼一样卑鄙凶残,但它们是不会拧开弹簧转锁的。
  一条狗扑到门上,门嵌在门框里摇晃着,但看来还很安全。
  齐娜牵着艾莉尔来到开着的窗口,那把拖把竖着放在墙边。
  门外的狗不停地吠叫着,用爪子拼命抓扒着门。
  齐娜用双手捧着那姑娘的脸,凑到她的面前,满怀希望地盯着她那双美丽但又茫然无神的眼睛看。“亲爱的,听我说,我又需要你帮我的忙了,就像要你帮我用电钻钻开手铐那样。但这次要难得多,艾莉尔,因为时间太紧迫了,分分秒秒都十分珍贵。离逃出去只有咫尺之遥,真的只是咫尺之遥了。”
  两人的眼睛相距只有三英寸远,但艾莉尔仿佛并没看见齐娜。
  “听我说,亲爱的,不管你是在哪里,不管你是藏在野森林里还是躲在衣橱后面——你是躲在这种地方吧,亲爱的——不管你在哪里,请听我说,并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得从窗里钻出去,爬到门廊的屋顶面上。屋面并不陡峭,你能行的,但要当心。我要你钻出窗后向左走几步,记住,不要往右,往右要掉下去的。向左走几步就站住,在那儿等着我。我就在你的后面,站着等我,我会再带你走的。”
  她放开那姑娘的脸,紧紧拥抱着她,就像是在拥抱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也曾希望能这样爱戴自己的母亲,她母亲也算是经历了不少苦难,也算是熬了过来。
  “我是你的保护人,亲爱的。我是你的保护人。维思再也休想碰你了,这个疯子,可恶的畜生。他再也休想碰你了。我要带你逃出这可恶的地方,永远离开他的魔爪,但你要配合我,你得帮我忙,好好听着,要小心去做,千万小心。”
  她放开那姑娘,又看着她的眼睛。
  艾莉尔仍然在她自己那个世界里。她的眼睛里并没有听明白齐娜的话的表示,没有在地窖里使用电钻后在那一瞬间闪现出的心灵醒悟的火花。
  门外的吠叫声停止了。
  从房间的远端传来一种新的噪声。不是门在门框里摇晃的响声。是种更为刺耳的声音。是金属的刮擦声。
  门上的把手在猛烈晃动。一定是条狗扑在门外的把手上在拼命抓扒。
  那扇门并不牢固。齐娜能够看见门边和门框之间有条半英寸宽的缝隙。门缝间有块闪闪发亮的铜片,那是弹簧的舌锁。要是舌锁伸进门框的凹槽里不深,就是凭着那条狗的蛮力,也是有可能撞开这门上的弹簧锁的。
  “等一下,”她对艾莉尔说道。
  她穿过房间,想把梳妆台拉到门口去顶住门。
  那两条狗仿佛觉察到了她在拖什么东西到门口来,又开始吠叫起来。门上那只陈旧的黑色把手比刚才摇晃得更剧烈了。
  梳妆台很沉。但屋里没有长靠背椅子可用来顶在把手下,而床边柜似乎不够大,难以在弹簧锁一旦被撞弹开,门打开时挡住门。
  梳妆台是很沉,但她还是把它拖到了门边。这样看来门是撞不开了。
  齐娜转身去看艾莉尔时,发现那姑娘已不见了。
  “天啊。”
  齐娜吓得心砰砰直跳,她奔到窗口,探身往外看。
  月光泻在屋面上,艾莉尔站在窗外左面两步远的屋顶上,在月亮下,她披肩的长发不再是金黄色,而是镀上了一层银白色。她背靠在屋墙的原木上,凝视着面前的夜空,也可能她的目光不是落在镶在夜空中的颗颗星星上,而是在更为深邃的远方。
  齐娜把海绵拖把伸出窗外,然后钻出窗子,那几条德国猎犬仍在卧室门外暴跳如雷。
  室外,另外那两条被灼伤眼睛的狗并没在远处哀嚎。
  齐娜伸手握住那姑娘的手。艾莉尔的手不再是以前那么僵硬,像是爪子似的了。她的手仍然很凉,但很柔软。
  “做得好,亲爱的,做得真好。正是按我说的去做了。但要等着我,记住了?要跟着我。”
  她用另一只手举起拖把,带着艾莉尔走到门廊的边沿处。她们与旅宿汽车的顶部之间只是条不到一英尺宽的空档,但对于像艾莉尔这种状况的人来说,也许是十分危险的。
  “我们一起跨过去。亲爱的,好吗?”
  艾莉尔仍然凝视着面前的夜空。她的眼睛里泛着一片月光,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具银眼尸体。
  齐娜望着她那双泛着银光的呆滞眼睛,仿佛是种不祥的预兆,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松开那姑娘的手,轻轻地按住她的头往下,让她的眼睛望着门廊和旅宿汽车间那条空档。
  “跟我一齐走。把手给我。当心,跨过去。这空隙不算宽,不用跳就能跨过去的,不费什么劲的。但是不能踏进这空档里,否则会掉下去的,那几条狗马上就会扑上你的。即使不跌到地上,也会受伤的。”
  齐娜跨了过去,但艾莉尔没有跟她跨步过来。
  齐娜转过身,仍然牵着那姑娘一只手,轻轻拉着她。“亲爱的,来吧。让我们走,让我们离开这地方。我们要把他交给警察,让他再也没法害人,再也休想害人了,再也休想了,休想害你,害我,也休想再害别人了。”
  艾莉尔犹豫了一下,跨过空档,踏到了旅宿汽车的车顶上——她脚下一滑,车顶上的露水使得车顶有点滑,但齐娜扔掉拖把伸手接住了她,没让她跌倒。
  “真好,亲爱的。”
  她又捡起拖把,带着艾莉尔来到车顶的天窗边上,叮嘱她俯下身来。
  “好极了。就这样等着。马上要成功了。”
  齐娜趴在车顶上,探身到天窗里,用拖把把下面那只梯凳推开。从车顶上跳下去,要是跌在这梯凳上,她们中准会有人跌断腿的。
  她们离成功逃走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这时候再也不能马虎闯祸了。
  齐娜站起身,把拖把扔到车下院子里。
  她俯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放在那姑娘的肩头,说道:“好了,你转过来,先把两只脚放进这天窗里,当心边框上的塑料碎片尖刺,很好,真是很好,让双腿垂下去。好了,现在跳下去,然后马上往前走,听清楚了吗?你明白我的话吗?向前走,到驾驶室里去,亲爱的,我跳下来时就不会压着你了。”
  齐娜轻轻推了一把那姑娘,那轻轻一推也就够了。艾莉尔跌进了旅宿汽车里,双脚着地,踏在齐娜先前扔掉的榔头上,踉跄了一步,但她伸出手扶住了墙,站稳了脚。
  “往前走,”齐娜催促着她。
  在她的身后,二楼的一扇窗砰然一声巨响,窗玻璃猛然碎落在了门廊屋顶上。是书房两扇窗中的一扇。维思书房的门没关上,那两条狗被挡在卧室门外,无法撞开门后就从楼梯口闯进了书房。
  她转身看见一条德国短毛猎犬跃上了门廊屋顶向她跃过来。它跃扑过来的速度极快,要是被它扑到身上,那股冲力会把她撞翻,从旅宿汽车的车顶上跌落到下面院子里。
  她侧过身子,但那条狗比她快得多,它高高跃起,在空中变道修正向前的角度跳向车顶。然而,在它跳跃到车顶上时,却踏在露水上打滑了,它用爪子拼命地想抓住金属车顶。齐娜惊奇地看到,那条狗在她身边翻倒,从车顶上跌落下去,而没有撞上她。
  那条狗嚎叫着跌落到院子里,在触到地面时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它挣扎着要爬起来。它的后腿显然受了伤,没法站直,可能是摔断了股骨。它显得十分痛苦,但仍然不顾疼痛,暴躁地对着齐娜吠叫。它蹲在地上,仰面望着车顶上的齐娜,发出一声声嚎叫,它的两条后腿侧向一边撑着,显得十分别扭。
  另外一条德国短毛猎犬也从被撞碎的书房玻璃窗里钻到了门廊屋顶上,但它没有吠叫,只是警惕地注视着齐娜。这应该就是那条被她两次用阿摩尼亚喷射到口鼻部的狗,甚至现在它还在不时地甩着头,鼻腔里呼呼喘着气,仿佛仍然有药物的残余味道刺激着它。它吃过了苦头,对齐娜存有了一定的戒心,不像刚才那条狗那样莽撞,会一头撞过来追逐她。
  当然,它迟早会意识到她手里已经没再握着那只喷射瓶,手中根本就没有可用作武器的东西。到那时,它还会再次鼓起勇气来的。
  该怎么办?
  她真希望刚才没把那把拖把扔掉。她至少可以在那条狗窜上来时用拖把的木柄抵挡一阵。要是用力打准了,说不定还能打伤它。但现在捡不回那把拖把了。
  快想。
  那条狗没从门廊屋顶上向她窜过来,而是沿着屋子的正面墙边蹓跶着,双肩耸起着,头低俯着,从她的方向慢慢走开,但却不时转过头注视着她。它走回到维思卧室那开着的窗子边,随后又慢慢转回来,一边低头看着小心避开屋面上在月光下显得晶晶发亮的玻璃碎片,一边又抬起头瞅着齐娜。
  齐娜脑子里飞快想着旅宿汽车里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那个姑娘可以把它递给她。
  她轻声喊着:“艾莉尔。”
  那条狗听到了她的喊声,站住了脚步。
  “艾莉尔。”
  那姑娘没有回答。
  没希望了。没法指望能够马上哄那姑娘明白过来,来帮她一把。
  要是那条德国短毛猎犬扑上来的话,她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幸运了。这条狗不会跃过门廊屋顶,还没咬到她就失足跌落下旅宿汽车了。等到它扑上来时,她只能赤手空拳对付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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