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惊悚时分(下)
作者:迪恩.孔茨
“不要动。”
齐娜开始感到沉重的防护服压着她身上的伤口,感到浑身骨头和关节酸痛。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逝去,这种不适感也在逐渐增强,使得她的智力和体力在下降。她得趁现在还算清醒之际赶快行动。
她戴上配有护目镜的头盔。她在头盔里衬了一块折叠起来的毛巾,使得头盔戴上后不会觉得太宽松,并把下巴的固定带收紧,让头盔能安稳地戴好。头盔弧形透明塑料面罩的下沿比她的下巴还低两英寸,但面罩下边是漏空的,让空气能自由流入——面板的中间部分也有六个小孔用于透气。
她走到屋前一扇窗边,又走到另一扇窗边,向窗外的门廊张望,客厅里的灯光泻出窗外,门廊上的情景依稀可见。看不见有德国短毛猎犬。
门廊外侧的庭院里黑糊糊的,庭院外边的田野里更是漆黑一片。那几条狗可能在黑暗中守候着,目光紧盯着灯光映照在窗户上她的黑影。事实上,它们也可能就守候在门廊的栏杆外,趴卧着,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她瞥了一眼座钟。
十点三十八分。
“哦,天啊,怎么对付得了这些比狼还凶的畜生,”她喃喃说道。
她走到了门边。
她戴上脏兮兮的皮手套,皮手套很沉,但却很柔软。手套显得很大,但在手腕处有可调节的尼龙搭扣,收紧后可牢牢地戴在手上。
她在右手套外大姆指上缝了把铜钥匙,用针穿过钥匙把柄上的孔眼缝在手套姆指上。钥匙前面带有高低锯齿的插入部分突出在姆指顶端前,这样就能方便地插入旅宿汽车门上的锁眼里。她很可能会在四面受到那几条狗的袭击,这样就用不着伸手去口袋里找钥匙——她更不愿意冒险,万一钥匙掉落到地上,她还得去捡。
当然,旅宿汽车也可能没锁上,可她不敢存任何侥幸心理。
她从地上拿起那两只喷射瓶。一只手拿了一只瓶。她又再次察看了瓶口喷嘴,确信喷嘴都调节到了柱射位置。
她悄悄拧开锁钮,侧耳听着门廊木板上是否有狗蹄奔跑的空洞声传来,然后拉开了门。
门廊上不见狗的踪迹。
齐娜跨出门坎,马上返身把门拉上,她的双手都拿着塑料瓶子,摸索着拉门球时显得笨手笨脚的。
她左右手的手指都扣在瓶子的扳机上。这些武器是否管用,就得瞧这几条狗扑上来时的速度,以及她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否能够瞄准目标。
门外寂静无声。然而,她头上戴着厚实的头盔,耳朵被捂盖住了,即使有些细小的声息她也听不见。
她不安地感到,这整个世界只是块玻璃压纸器,封住在这玻璃里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生百态。
门外没有一丝风,她的气味也许传不远,那几条狗也许不会察觉到她来到了屋外。
呀,连猪都可能会飞,只是不想让人类知道罢了。
门廊的石块台阶在南面顶端处。那辆旅宿汽车停在屋前车道上,离开台阶大约二十英尺远。
她背贴着屋子的墙面,慢慢向右面挪动,同时不断扭头向左边门廊北面尽头的栏杆处张望,最后走过围栏,踏到了庭院里。没有狗。
她悄悄跨出两步,三步,四步;她蹓过客厅的窗子。她对身后屋里明亮的灯光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她从明亮的窗前走过时又会留下身影。
她是应该关掉屋里灯的,但她不愿让艾莉尔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按那姑娘的精神状态来看,把灯开着或关掉也许对她并没什么两样,但让她留在黑暗中总让齐娜觉得心里不踏实。
踏出门外已经走过了到门廊南面尽头的一半距离,而什么事也没发生,齐娜开始胆子大了些。她不再蹑手蹑脚偷偷摸摸行走了,而是直接向台级跑去,脚步也加快了,拖着这一身沉重的皮衣尽快向前跑去。
漆黑的夜空中窜出一团黑影,无声无息像是高悬在空中慢慢移动着遮盖住群星的云块,第一条德国短毛猎犬从旅宿汽车的前面向她扑来。这狗既不狂吠,也不嗥叫。
她几乎没能及时看见扑上来的狗。她没能计算好吐气的节奏,面罩里护目镜的里层积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护目镜上薄薄的雾气像退潮的浪水很快消退了,但那条狗已经向前扑过来了。它向台阶跃来,耳朵仍然耷拉着贴在尖细的狗头两侧,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她扣动握在右手的喷射瓶扳机。一般阿摩尼亚喷液在寂静的空中划出一道六七英尺长的弧线。
第一股喷液撒落在门廊地板上,那条狗还没窜到这喷射的范围里,但已经逼上来了。
她感到自己这模样一定很傻,像是个小孩在玩那种玩具水枪。这看来不管用。看来真的不管用。但是天啊,这必须得管用,否则的话她就得变成狗食了。
她马上又扳动扳机,那条狗已经窜上了台阶,喷射出的阿摩尼亚撒落在了前面一点,她真希望有只压力更大些的喷射瓶,至少能够喷射二十英尺远,那样就能不让这畜生靠近,在远处就阻止住它。她连续扳动扳机,让喷液连续射向那条狗,有些喷液射到了那条已经窜上门廊的狗。她瞄准那条狗的眼睛,但喷射出的阿摩尼亚却撒落到了狗的口鼻上,撒落在了它露在外面的牙齿上。
这效果可说是立竿见影。那条德国短毛猎犬站立不稳,顺着冲力向齐娜撞过来,一边发出尖厉的叫声,要不是齐娜急忙跳开一步,那条狗就撞在她身上了,带有腐蚀性的阿摩尼亚灼伤了那条狗的舌头,强烈的气味又被它吸进了肺里,那条狗没法呼吸到清新的空气,痛苦地翻倒在地上,用爪子拼命地抓扒自己的口鼻。它喘着粗气,用口鼻去摩擦地板,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齐娜撇下它,快步向前走去。
她惊奇地听到自己在高声哼喊:“呸,呸,呸……”
她往前走到了门廊台阶边,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瞧见那条体积庞大的狗四脚站立着在打着转,不停地摇晃着头。它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尖叫声,又不停地喘着粗气。
齐娜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黑暗中窜出了第二条狗,凶猛地向齐娜扑来。齐娜从眼角里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左边有动静,她转过头,看见一条跃在空中的德国短毛猎犬——哦,天啊——那简直就是一颗迎面射来的炮弹。她抬起左臂,身体也向左边转动,但她动作不够快,还来不及射出阿摩尼亚喷液就已经被那条狗撞上了。那条狗的冲力很大,几乎把她撞倒在地上。她跌跌撞撞侧向一边,但还是站稳了脚。
那条德国短毛猎犬的利齿咬住并陷进了她左手臂上厚厚的衣袖里。它不是像一般猎犬那样咬住袭击对象不松口而已,而是用利齿咀嚼着衬垫层,像是在啃食肉块一样,想撕咬下一大块肉,咬得她皮破血流,撕开她的动脉血管,让她失血致死。但幸运的是,它的利齿还未能咬破防护服的外皮和衬垫层,伤及她的皮肉。
这条狗向她扑来时悄然无声,此时它仍然没咆哮,但从它喉咙深处发出一种介于咆哮和哀嚎之间的吼声,一种怪异和本能渴望的吼声,齐娜戴着厚实的头盔也听得清清楚楚。
面对面,就在咫尺之间,齐娜伸过右手,朝着那条德国短毛猎犬那双凶残的黑眼睛扳动扳机,喷射出一股阿摩尼亚液体。
那条狗猛然张大双颚,仿佛它的嘴里安装了强力弹簧,又突然弹开一般。它调转头,黑黑的嘴唇边淌下了断断续续银白色的唾液,狂暴地嚎叫着。
她记得阿摩尼亚瓶上告示说,对眼睛会造成严重但相对短暂的伤害。
那条狗像个受伤的小孩哀叫着在草地上打滚,用前爪抓扒着眼睛,就像第一条狗用爪子抓鼻子那样,但显得更为急切。
阿摩尼亚的生产商在告示中说,一旦眼睛里溅到这种化学液体后,要用清水连续冲洗十五分钟。那条狗没有水,除非它会凭着直觉跳到小河或池塘里去,这样看来,至少在十五分钟,很可能更长的时间里,那条狗不会再对她构成威胁。
那条德国短毛猎犬跳起来,打着转,牙齿咬得格格响。它跌跌撞撞,又翻倒在地,挣扎着站起来,显得极为痛苦,暂时是瞎了眼,奔跑着消失在黑夜中。
齐娜急步朝旅宿汽车走去,听到那条可怜的畜生在痛苦地惨叫,她难以置信地内心感到一阵悔意。那条狗要是扑到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撕咬成碎片,但那条狗只是个没有独立意识的杀人工具,是人为训练的结果,并不是本性上就是如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狗也是埃奇勒·维思的一些受害者,它们的生活被扭曲了,完全变成了他的工具。要是她靠这身防护服就能躲过它们的袭击,她也不会愿意去伤害它们的。
还有其他狗吗?
维思曾经隐约说过有一群猎犬。他说了有四条?当然,他可能没说真话。也可能就只有两条。
快走,快走,快走。
她跑到了旅宿汽车副驾驶座位那一侧,伸手拉了拉门把手。门锁着。
没有狗,只要再给她五秒钟时间,不要再窜出其他狗。
她放掉右手的喷射瓶,以便用姆指和食指捏住手套上钥匙的柄。她戴着这么厚的手套,手指对钥匙根本没感觉。
她的手颤抖着。钥匙没能伸进锁眼里,只是在锁头外面碰撞着。要是钥匙没在手套上,她很可能会把钥匙掉在了地上。
就在她再次把钥匙对着锁眼要插进去之际,一条德国短毛猎犬扑到她背上,一口咬住了她的后颈背。
她被猛然推向前,头盔的面罩档板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
那条狗的牙齿咬进了训练服厚实的环形领子,毫无疑问,也咬到了她穿在训练服里面护住脖子的塑料颈套的衬垫。那条狗紧紧咬住她不放,又用前爪拼命撕扒着她,像是恶梦中的疯狂恋人一般。
那条狗扑上来时把她猛然向前推,撞在了旅宿汽车上,而此时又凭藉着它的体重和蛮力,撕咬着把她往后拖离旅宿汽车。她站立不稳,几乎仰面跌倒,但她知道要是被那条狗拖倒在地上的话,那么她就难以对付它了。
站稳。不要跌倒。
她挣扎着站住脚,转过身来,看到门廊上没有了最初那条狗的身影。那么说来,现在咬住她脖子的那条畜生肯定就是最初被她喷射到鼻子的那条体积稍小些的狗了。现在它又缓过了气来,重新来袭击她了,看来它没被她的这种化学武器吓住,准备死心塌地为埃奇勒·维思卖命了。
从好的角度考虑,可能就只有两条狗。
她的左手仍然握着喷射瓶。她扣动扳机,连续向她的肩后喷射出阿摩尼亚液体。但训练服手臂上的衬垫很厚,她的手臂没法自如地弯过去,让她能够直接对着那条狗的眼睛喷射阿摩尼亚液体。
她用力往后撞向旅宿汽车的侧面,就像她早些时候用力撞向壁炉那样。那条德国短毛猎犬被夹在她的后背和旅宿汽车侧边,就像曾经锁在她背上的那把椅子在她撞墙时夹在她的身体和壁炉岩石墙面之间,那条狗同样承受了撞击的重力。
那条狗松开她,跳到一边,哀叫着,那是种令她感到厌恶的可怜叫声,却也是种好听的声音——哦,是的——一种如同美妙音乐一般好听声音。
齐娜身上的一些搭扣嘎吱作响,笨重的训练服互相挤压磨擦着,她躲闪到一边,尽量离那畜生远一点,她担心自己的脚踝处,那是保护的薄弱处,经不住这么凶猛的撕咬。
突然间,那条德国短毛猎犬仿佛泄了气似的,它往后退去,尾巴夹在两腿间,转动着眼珠只是在一定距离外盯着她,不时颤抖着,喘着气,仿佛被伤及了肺部,蹲在右后腿上。
她扳动喷射瓶的扳机。那条畜生在喷射的距离之外,喷射出的阿摩尼亚液体划出一道弧线撒落在草地上。
对付过了两条狗。
快走,快走。
齐娜再次转向旅宿汽车——她大喊一声,第三条狗已经扑住了她的喉部,那条狗比她还要重,它的牙齿咬住了训练服,把她往后撞去。
她跌倒在地。见鬼了。她倒在地上,那条狗扑在她身上,疯狂地嚼咬着训练服的领口。
齐娜重重摔倒在地上,尽管训练服的衬垫很厚,她仍然感到被摔得透不过气来,左手的喷射瓶也脱手飞在空中。她伸手去接,却没能接住。
那条狗从训练服领口撕咬下了一条衬垫,它晃着头,把那条碎片吐在一边,它吐唾的泡沫粘在了齐娜面罩的档板上。那条狗又咬住她的领口,更加疯狂地撕咬着,想要咬进这领口里,咬到她的肉里,尝到她的血。
她用双拳猛击它那尖细的头部,击打它的双耳,希望狗的耳朵是敏感部位,比较容易受伤。“滚,畜生,滚开,快滚!”
那条德国短毛猎犬向她的右手咬过来,第一口没咬住,牙齿碰撞发出格格响声,它张口又咬,这次咬住了。它的利齿没能一口咬穿皮手套,但咬住后拼命摔甩,仿佛它咬住了一只老鼠,想要摔断它的脊骨。尽管她没有被咬到皮肤,但被紧紧咬住的疼痛让她失声尖叫起来。
那条狗此时松开了她的手,又扑到了她的喉咙部位。牙齿透过了被撕开的外衣,开始撕咬她穿在里面的防护背心。
齐娜疼痛中尖叫着,伸出肿痛的右手去抓躺在草地上的喷射瓶。那件武器离开她有一英尺远。
她转过头去寻找喷射瓶时,不经意间她面罩的底部抬了起来,留出了让那条德国短毛猎犬袭击她喉咙的一条缝隙,那条狗马上把鼻子顶住了防护背心上边面罩的下沿,咬住了硬塑料护颈领圈的外层厚衬垫,那条护颈领圈实在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了。那条狗想把那条护颈领圈咬开,咬住后用力拖拉着,把齐娜的头从地上拖了起来,她的颈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想把那条德国短毛猎犬推开。那条狗很重,又用力压住她,爪子拼命抓扒着。
那条狗撕咬着齐娜的防护领圈,她能感觉到狗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她下巴的里侧。要是那条狗真能把鼻子伸进面罩下沿露出的缝隙里,它会咬到她下巴的,肯定会咬得到的,而这随时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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