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花草便当

作者:祝子平




  “叭嗒,叭嗒。啊,太好吃了。”
  老人扭着脖子,一个劲地做着吃便当的动作,最后竟忘情得活像在舞台演戏了。动作太熟练了,演技太精湛了,绝对是和真的在吃便当一模一样。
  “爸爸,妹妹她也一定不安心呢。她要爸爸你吃东西,她在九泉之下也担心着呢,所以才让这孩子送花草便当来了。”
  “是的……啊,肯定,是这样的。”
  这样念叨着,老人又做了一次吃便当的动作。
  动作非常夸张,从深凹下去的眼眶里淌下了泪水,一滴,两滴,三滴……滴滴都掉进了花草便当里。
  “哥哥,送这包袱的那位姑娘……啊,等一下。”
  看着老人忘情地流泪的脸,中年妇女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抬起头寻找起来。
  可是这声音已经被我扔在了背后。刚才趁着中年男人手劲一松,我不失时机地挣脱了出来,此时已逃出小铁门,在路上狂奔不止呢!
  
  8
  
  “真是,好险啊!”
  我奔回街心绿地,将刚才的遭遇讲给富子听。
  “是吗……他真的吃花草便当啦……是吗?”
  肯定的,富子也是想亲眼看一看那老爷爷吃花草便当的情景。
  “当然,那老头不会真的吃进肚里去,不过,你的……不,潜在你身躯里的那位喜代美的一片心意,我是绝对给带到了。”
  我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讲述着。富子十分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接下去,我们去琵琶湖畔尽情地玩了一圈。因为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能白来一趟。
  该打道回府了,算准了时间,乘上回程的巴士,回到刚才的彦根车站。
  “好了,坐上火车就可以回家了。”
  我大大地吐了口气,买了两张火车票,领着妹妹朝检票口走去。
  我突然发现,就在检票口的旁边,那个骨瘦如柴的老人,那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还有那个穿豆沙色上衣的中年妇女,竟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
  果然厉害,那女人是警察,她当然知道我是别的地方来的,在检票口一定能等到我们。当然也不排除那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撞上了我们。
  总之我们躲避不及了,中年妇女一下子在拥挤的人群中认出了我们:
  “喂,小朋友。”
  随着话音,中年男人、中年妇人一下子冲过来将我们兄妹俩围住了。
  “就是刚才那花草便当,想问你一些事情,你说是受一位长发年轻姑娘之托?想请你认一下,是不是这位呀?”
  说着话,中年妇女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不用说,肯定是繁田喜代美的照片。可我不想看,心里认定绝对不能看。
  “喜代美……”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风似的叫声。
  抬头一看,那瘦老人正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抓富子的肩膀。
  果然是父亲和女儿,形象变了,可心有灵犀一点通——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富子是自己女儿的化身。
  “你是,喜代美吧?不错,是喜代美……”
  富子眼里滚动着泪花,凝视着老人,目光里一瞬间闪过一丝动摇。
  “不要碰她。”我奋不顾身地拦在老人与富子中间,“这女孩,不叫喜代美,叫富子,是我的妹妹,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紧紧地抱住了富子。
  哥哥是世界上最苦的差使,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保护好妹妹。
  老人可怜兮兮地将目光投向我,果然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没碰富子一根手指头。
  “对不起呀,大爷。我这妹妹,有她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爸爸虽说已经过世了,但在她出生的时候,爸爸为她高兴地三呼‘万岁’过。妈妈就更好了,为了我们兄妹,她每天没日没夜地工作。所以,为了我们的爸爸妈妈,我是不允许您碰我妹妹的呀!”
  老人的口默默地张开着,发出一种呜咽般的声音。
  “爸爸……冷静些……不要为难这小孩子。”
  还是站在一边的中年男人拍了老人一下肩膀,同时又瞟了我一眼:
  “这小姑娘,是你妹妹?好可爱呀。”
  “是呀,真的好可爱呀。”中年妇女也接口赞道,“我们过去也有个可爱的妹妹,是电梯的司乘小姐……”
  两人嘴里说着,目光却始终不离富子的身上。
  “妈妈如果在世的话,真想让她也见一见这小姑娘。”
  中年妇女这样说着,眼眶里止不住滴下了泪水来。
  
  接下来,我们便告辞了,也没给他们留下任何联系方法。当然,以后那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是否重新开始吃东西了,我们也不得而知。
  “那么,小哥哥。我与你都是当哥哥的呀,当哥哥是非常辛苦的,这小妹妹,你可得好好地保护她。”
  临分手时,那个中年男人对我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不过我心里却对此不以为然。这还用你教吗?我对富子妹妹,当然会永远爱护有加的。
  不过说心里话,富子二十一岁前,我心里一直是忐忑不安的,时时会感到她的言行有些古怪,担心她又闹出与繁田喜代美有关的事情来。
  所以,富子满二十二岁时,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因为繁田喜代美是没有二十二岁的,这二十二岁以后的人生,就完完全全是富子自己的了。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这么认为,富子她是怎么认为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给我安慰的:那天从彦根回来以后,富子再也没有谈起过繁田喜代美。
  三年前,母亲突然过世,我们兄妹认真地为母亲举办了葬礼。在为我们兄妹耗尽毕身心血的母亲灵前,我和富子都流下了感激悲痛的泪水。
  从那以后,这世上只有我和富子是亲人了,只有我们兄妹俩才能相依为命。
  在我心里,当然我还是以前的哥哥,当然我还会一如既往,富子碰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全力以赴的。这是我的使命,当哥哥在这世界上是最最辛苦的差使呀!
  不过——也许会有一段时间,我这个哥哥可以轻松一些了。
  明天,富子要与她心爱的人结婚了。他是个学者,是个老实人,是个才情横溢的画家。要说缺点,那就是气质上有些懦弱,可这样却更能衬托出他的诚实和体贴,这一点我心里也是十分赞赏的。
  唉!总算,至少有一段时间,可以放心地将妹妹托付给他了!
  (责任编辑沈维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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