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艰难的寻根之旅
作者:乔纳森.萨福伦.弗尔
我妈妈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女人。她在离家一小时路程的一个小酒店干活,很辛苦。她常向我唠叨,“我成天都在干我不爱干的事。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了你,阿列克斯-别再气我啦!总有一天你也得为了我干你不爱干的事。这就是家的含义。”可我已经为她做了我不爱做的事了,这一点她却不提。当她唠叨时我得听着,还不能为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叹气。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而是因为这是常人该有的礼貌,这是主人公教我的说法儿。我这么做还因为我不是他妈的大笨蛋,这是主人公教我的另一种说法儿。
我老爸在敖德萨这儿的一家旅行社工作,叫做寻根旅行社,专为那些从高贵的美国而来、迫切想游览波兰和乌克兰偏远小镇的犹太人服务,比如故事的主人公。有些犹太人试图找到他们家族的遗址,我爸爸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当翻译、导游和司机。那些犹太佬有时候好像脑瓜灌水了一样,可乔纳森·萨福伦·弗尔脑子没有坏掉,他是个犹太天才。
现在我要开始讲故事了。我爸爸接到一个电话,是从寻根旅行社美国代理处打来的。他们想为一个7月初将要来到拉兹克的年轻人找一个司机、导游兼翻译。“小皮帽儿,”老爸说,“你今年在学校学的是哪门外语呀?”“别叫我‘小皮帽儿’,”我说。“阿列克斯,”他说,“你今年在学校学的是哪门外语呀?”“英语,”我告诉他。“你学得好吗?说得怎么样?”他问我。“我讲得挺溜。”“太棒啦,小皮帽儿,”他说。“别那样叫我,”我说。“好极啦,阿列克斯。你得取消7月第一个星期的所有计划了。”“我没有什么计划,”我说。“不,你有,”他说,“你爷爷和你要去一趟拉兹克。”
现在是该说说我爷爷的时候了。我得说说他。他有一口金牙,叫我“萨沙”。他辛苦了50年,干过很多活,先是在农场做工,后来当机械手。他最后一份工作就是在寻根旅行社,几年来他一直坚持在那里干活。可现在他有些迟钝了。两年前我奶奶因为脑袋里生癌去世了,之后爷爷就变得很消沉,并且,用他的话说,瞎了。我爸爸不信他的话,不过还是给他买了一只导盲犬,因为导盲犬不光能帮助失明的人,还能帮助那些渴望着“孤独的反义词”——这个词我想不出来了,因为我的词汇表中很有用的那一页弄不见了——的人(对了,我不该用“买”这个词,因为事实是老爸并没有买那条母狗,而只是从流浪狗之家收了一点钱,然后把她带了回来。因为这一点,她不但不是真正的导盲犬,而且还是条疯狗)。要是你在猜这母狗叫什么名字,那么告诉你,她叫小小赛米·戴维斯。她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爷爷的偶像歌星名叫小赛米·戴维斯。
给我打完电话之后,爸爸又通知爷爷,他将是我们7月初这次任务的司机。假如你想知道谁来当导游,答案就是,没有导游。我爸说的,用不着什么导游,因为爷爷在旅行社也有些年头了,懂得挺多的。可是那天晚上,当我和爷爷呆在爸爸屋里谈论这次旅行的事时,爷爷说:“我不想干。我是糊涂了点,可还不至于当这种狗屁角色。”“我可不管你想什么。”老爸说。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在我们家,老爸是个世界性的权威,专门一锤定音。于是我们计划1999年7月2日下午3点钟在拉福火车站接主人公。我们将从那儿开车前往拉兹克和邻近的村子。“他要寻找他祖父去美国以前所在的村子,还有在战争中救过他祖父的人。”我爸爸说,“他可能有点弱智。美国代理处那边的人告诉我,他每天都打电话,经常问一些半吊子的问题,都是有关吃的,或者担心旅行的事忙中出乱。”这里我得重申一遍,主人公是个犹太天才。
爸爸躺下休息以后,我和爷爷又看了几小时的电视。我们看了个美国片,带俄文字幕的。讲的是一个足智多谋、拿火箭筒当武器的中国佬的故事。在我和爷爷之间有一丝沉默,你要是有一把剑,就可以把它斩断。我们之间惟一的谈话就是在插播麦当劳牛排堡广告的时候,爷爷转过身来对我说:“我可不愿意开10个小时的车,去一个破烂城市,伺候一个被惯坏了的美国人。”
我的妞儿们很是闷闷不乐,因为我要离开一段日子了。我跟她们一个个说:“假如可以的话,我倒愿意永远待在这儿,只陪着你一个人。可我们需要钞票,好去那些有名的迪斯科,对吧?为了你,我在做我根本不爱做的事!这就是恋爱的含义。”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一想到要去我就兴奋不已。
就在主人公要来的前几天,我问过老爸,我将来要是能够大学毕业的话,能不能去美国。“不行,”他说。“可我想去,”我告诉他。“我可不管你想什么,”他说。谈话一般就这么结束了,可这回却不是。“为什么?”我问。“你想知道为什么?”他说着打开了冰箱,“你爷爷的爷爷出生在敖德萨,你爷爷出生在敖德萨,你爸爸,我,出生在敖德萨,而且,你的儿子们也要出生在敖德萨。”“可要是我想让我的儿子们出生在更高贵一点的地方,拥有更多更好的东西呢?”我问。我爸从冰箱里挖出三块冰,关上冰箱,把冰块扔过来,“把这个放在脸上!”他说,“这样你看起来就不会那么可怕,到拉福也不会闯祸了。”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我跟爷爷7月1日午夜出发前往拉福的事就定下来了,这要花掉我们十五个小时。说好了,到拉福火车站,爷爷就在车里耐心地等着,我到站台上接主人公,手里得举一块牌子,我爸给的,上面写着:“乔-弗!”跟爷爷一起的旅途并没有因为小小赛米·戴维斯的陪伴而变得好过一点。是爷爷非要把她带上的。“你是个傻瓜!”爸爸对爷爷说。“我需要她帮我看路。”爷爷说着,用手指着他自己的眼睛,“我是个瞎子。”“你没瞎,你不会带着这母狗的。她没受过这样的训练,不能跟着去。”“要么带她去,要么我不去。”爸爸愣住了。他那样子不大像拉托维亚家庭舒展健身法里的动作,而像是被卡在一块石头和一块硬壁之间了,说实话,还是有点像家庭舒展健身法里的动作。
尽管车里有一条发狂的母狗,我们的行驶还是难以应付,因为这车简直是狗屎一堆,它那速度,绝不会比我跑得快,每小时只有六十公里。好多车超过了我们,让我觉得自己很掉份儿,特别是有的时候那些车上满满坐了一家人,还有的时候超过我们的竟是两轮车。我和爷爷一路上没说话,这没什么不正常的,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多谈过什么。我费了老大劲不去招惹他,但有时候还是把他惹急了。比如说,我忘了查看地图,结果错过了上高速公路的入口。“别生气,”我说,“我看地图的时候犯了个小错误。”爷爷猛踩刹车,我的脸一下子贴到了前窗上。他将近一分钟没吭声。“我叫你开车了吗?”他问我。“没有,”我说。“你坐那儿不动的时候我叫你帮我做早餐了吗?”他问我。“没有,”我说。“我叫你发明一种新型轮胎了吗?”他问我。“没有,”我说。“我叫你做了几件事?”他问我。“就一件,”我说。我知道他肯定会冲我连续大吼很长时间,也许还会揍我一顿。可他没有。你猜他干了什么?他把车掉转头,开回我们刚才错过的地方。这花了大概20分钟时间。“要是你再犯这么严重的错误的话,”当我们在车道上行驶的时候,我爷爷说,“我就把车停下来,然后你就得给我下去,背上还得挨上一脚,就是我的脚,踢在你的背上,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