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艰难的寻根之旅

作者:乔纳森.萨福伦.弗尔




  我们再次出发的时候已经七点了。我必须承认这是美好的一天,阳光很美。“很美,不是吗?”我对主人公说。“什么?”“天。美好的一天。”“是啊,”他说,“绝对美极了。”这让我觉得很骄傲,我告诉了爷爷,他笑了。“跟他说说敖德萨。”我爷爷说。“告诉他那儿有多美。”“敖德萨,”我对主人公说,“比这儿还要美。你从没见过和那儿一样的地方。”“告诉他,”爷爷说,“敖德萨是最适合恋爱的美妙地方,也适合在那里成家。”“是真的吗?”我问。“当然,”爷爷说,“我知道,是真的。”于是我告诉了主人公。“敖德萨,”我说,“是最适合恋爱的美妙地方,也适合在那里成家。”“你恋爱过吗?”他问我。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怪,所以我又把它抛回去,“你呢?”“我不知道。”他说。“我也不知道。”我说。“我可不这么想。”他说。“我也不这么想。”“我曾经差一点就恋爱了。”“哦。”“真的只差一点,几乎已经在恋爱了。”“几乎。”“可是没有。我不觉得有。”“没有。”“也许我该去敖德萨,”他说,“我就能恋爱了。”我们俩都笑了。“你有过女朋友吗?”我问主人公。“你有过吗?”“我在问你。”“算是有过吧。”他说。“算是?你想说什么意思?”“没有正式的,真的。没有女朋友那样的女朋友。我约会过,我想。我不想太正式。”“跟我的情况差不多,”我说,“我也不想太正式。我不想只被一个女孩拴住。”“确实这样,”他说,“我是说,我被姑娘们耍了,虚度光阴。”“是啊,”我说,“不停地吹,散伙。”“是啊,当然。”“不过一旦遇到一个姑娘,哦,你知道的。”“我太知道了。”
  “我能再看看奥古斯汀吗?”我问主人公。他把照片拿给我,我看照片,他看外面的美景。奥古斯汀头发很短,还不到肩膀,头发很薄,这我不用摸就知道。“看那些农田,”主人公指着窗外说,“多绿啊。”“告诉他,土地对于种庄稼来说是最重要的。”“我爷爷想让我告诉你,土地对于种庄稼来说是最重要的。”“瞧那些在地里干活的人,”主人公说,“有些女人肯定都六七十岁了吧。”我问了一下爷爷。“没什么稀奇,”他说,“在庄稼地里,你总会干到干不动为止。我父亲就死在田里。”“您的母亲也下地干活吗?”“他死的时候,她正跟他一起干活。”“他说什么?”主人公问。这打断了爷爷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听爷爷说起他的父亲母亲,我想知道得再多一点。大战期间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救过谁?可我又觉得,对这件事保持沉默才是正常的、礼貌的。他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于是我就像主人公和母狗一样,朝窗外看。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可挺长的时间骨碌一下子就过去了。“得问问人家怎么去翠琪布罗德才对。”我爷爷说,“我觉得我们离那儿不到10公里了。”“有道理。”我说,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当然挺有道理的,”我爷爷说,“有道理。”
  我们把车开到路边。“去问问谁。”我爷爷说,“带着这个犹太人。”“来。”我告诉主人公。“去哪儿?”我指着正在地里抽烟的一群人。“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当然。”我说,因为我想让主人公明白,旅途中的每件事都有他的份儿。不过,说实话,我又害怕地里那些人。我以前从没那样跟人说话,可怜的农民,而且,我说话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混合腔,而他们操一口纯正的乌克兰腔,纯正乌克兰腔的人讨厌俄罗斯和乌克兰混合腔的人,因为俄罗斯和乌克兰混合腔的人常常瞧不起纯正乌克兰腔的人。我们这么想是因为我们的确有一种优越感,不过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叫主人公别说话,因为有的时候,纯正乌克兰腔的人讨厌俄罗斯和乌克兰混合腔的人也讨厌说英语的人。出于同样的原因,我带上了小小赛米·戴维斯。“为什么?”主人公问。“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讲话?”“有的人听到别人说英语会很不高兴。要是你闭嘴不说话的话,我们就能比较快地获得他们的帮助。”“什么?”“闭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中的一个说,他的烟就衔在嘴边。“我也没听说过。”另外一个说。他们都光着膀子。“谢谢。”我说。我扭头告诉主人公,他们不知道。“也许你们见过这个女人。”主人公说,并拿出那张奥古斯汀的照片。“收起来。”我说。“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一个人问道,把烟掷到地上。“他说什么?”主人公问。“我们在找一个叫翠琪布罗德的小镇。”我告诉他们。我猜我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什么香饽饽。“跟你说了,这儿没有什么翠琪布罗德。”“好了,别烦我们了。”那两个人中的另一个说。“你们要抽万宝路吗?”我向他们提议,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招儿了。“别在这儿待着,”一个人说,“回契耶夫去。”“我是从敖德萨来的。”我说。这句话让他们爆笑起来。“那就回你的敖德萨去。”“他们肯帮我们吗?”主人公问,“他们知道点什么吗?”“来。”我说。我们往车那边走。我觉得脸都丢光了。“跟上,小小赛米·戴维斯!”可她不过来,尽管那些抽烟的人撵她。我只剩下最后一招了:“比利·金不是我爱人。她只是那个认定我就是她心上人的姑娘。”这下子,脸更是丢光丢尽了。
  “你那会儿说英语是想干吗!”我说。“我叫你别说英语,你听懂了,对不对?”“对。”“那你为什么还要说英语?”“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叫你做早饭了吗?”“什么?”“我叫你发明新型轮胎了吗?”“我没……”“我只叫你做这么一件事,可你却把它弄砸了!”“我只是觉得那样有用。”“可是没用。你把一切都搞砸啦!”“对不起。我还以为,这张照片……”“我会想办法的。你别吭声就行。”“真对不起。”“我才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儿,对不起!”
  我因为那些人对我说话的态度而感到羞耻,我不会把发生的一切告诉爷爷的,因为那样的话,他也会感到羞耻。但当我们回到车那边的时候,我意识到不得不告诉他一件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先得把他从瞌睡中叫醒。“爷爷,”我摇着他的胳膊叫他,“爷爷。”“安娜?”“不,爷爷,是我,萨沙。”“我在做梦。”他说。“他们不知道翠琪布罗德在哪儿。”“好吧,上车。”他说,“我们坚持往前开,再找别人问问。”
  我们又问了很多别的人,可说实话,每个人对我们的态度都一样。“走开,”一个老头朝我们嘟囔。“干嘛偏要现在问?”一个穿黄衣服的女人问。没有一个人知道翠琪布罗德在哪儿,也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要么发怒,要么不吭声。我们坚持往前开,现在来到辅路上,一个路标也没有了。房屋也越来越稀疏,能见到一个人已经是稀罕事了。“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了,”一个坐在树下的老头,屁股都不抬一下,他说,“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什么叫做翠琪布罗德的地方。”另外一个老头正赶着牛走在路上,他说,“你们不要再找啦。我敢说,你们什么也找不着。”我没把这些告诉主人公。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好人吧。我跟他说,所有人都叫我们继续往前开,并且,我们再往前开一点就能找到一些人,他们知道翠琪布罗德在哪儿。我们会一直开,直到找到翠琪布罗德,直到找到奥古斯汀。于是我们走得更远,我们真的迷路了,我们别无选择。
  已经是正午时候了。“咱们该干什么了?”我爷爷问我,“咱们已经开了六个小时了,可并没有比六小时前离那儿更近。”“现在情况很麻烦。”我说。我们坚持往前开。我们又开了一阵,一截又一截,绕着同样的圈儿。好多次车都陷在地里走不了了,我和主人公只好下去推。“真不容易。”主人公说。“是啊,不容易!”我嚷道,“可我想我们还是得继续往前开,你说是吗?他们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我们开过了好几个主人公跟卖汽油的人报过的小镇。科洱脊。索柯来祁。基崴兹。可那些地方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就算有那么一个人,也没法帮上我们。“走开。”“这儿没有翠琪布罗德。”“你们迷路了。”好像我们是在一个不该来的国家,待在一个不对劲的世界,好像翠琪布罗德消失了,关于它的记忆也都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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