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艰难的寻根之旅

作者:乔纳森.萨福伦.弗尔




  我们在拉福火车站和去拉兹克之间的路上失去了方向,我想车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为此感到奇怪。“我讨厌拉福。”我爷爷别过身对主人公说。“他说什么?”主人公问我。“他说不会太长时间。”我告诉他。这个谎说得挺合适。“太长时间做什么?”主人公问。“我讨厌拉福,我讨厌拉兹克,我讨厌坐在讨厌的汽车后座上的犹太人。”我爷爷说。“您这样并不会让这事儿更好办。”我说。“什么?”主人公问。“他说我们到拉兹克不会用太长时间。”我说。
  这一路用了长长的5个小时。你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爷爷首先是我爷爷其次才是司机。他老是把我们带迷路,还总是心烦生气。我不得不把他气恼的话翻译成有用的话说给主人公听。“他妈的。”我爷爷说。“他说如果你看看那些塑像,你会发现有一些没有保存下来。那儿是原来立共产党塑像的地方。”“去你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我爷爷吼起来。“哦,”我说,“他想让你明白,那座建筑,和那座建筑,都是很重要的。”“为什么?”主人公问道。“他妈的!”我爷爷说。“他不记得了。”我说。
  “空调打开好吗?”主人公以命令的口气说。我的自卑感到了极点。“这辆车没有空调。”我说。“什么?”“我很抱歉,”我说。“好吧,那我们把车窗摇下来好吗?这里面真的很热,而且这气味闻起来像有什么东西死了似的。”“小小赛米·戴维斯会跳出去的。”“谁?”“狗。她的名字叫小小赛米·戴维斯。”“你开玩笑吧?”“不,她真的会从车里跳出去的。”“不,他的名字。”“她的名字。”我纠正他,因为我代词学得一流。“叫他用维可牢搭扣把他的嘴巴扣起来。”我爷爷说。“他说这母狗的名字来自他最爱的歌星,她的名字叫小赛米·戴维斯。”“一个犹太人。”主人公说。“什么?”“小赛米·戴维斯是个犹太人。”“这不可能。”我说。“后来皈依犹太教的。他发现了犹太上帝或是别的什么。”我把这个告诉了我爷爷。“小赛米·戴维斯不是犹太人!”他说,那个恼怒劲儿肯定不止我看到的那样。“他是鼠夹乐队的黑人!”“可美国人很肯定。”“那个歌星?犹太人?”“他很肯定。”“小马丁大主教!”我爷爷冲后排大吼起来,“给我起来!别挨着那个美国人!”
  从拉福到拉兹克的这五个小时里,主人公向我解释了他到乌克兰来的原因。他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先拿给我看的是一张照片,已经泛黄了,有折痕,是用几块胶布粘起来的。“看见这个了吧?”他说,“上边这个是我爷爷。”他指着一个年轻男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和他长得非常像。“这是打仗那会儿taken(照)的。”“从谁那儿taken (拿来)的?”“不,不是你说的那个taken,我是说,照片是那个时候拍的。”“我知道了。”“嗯,和他一起的这家人把他从纳粹手里救了下来。他在翠琪布罗德逃脱了纳粹的追捕。其他人都被杀害了。他失去了妻子和一个孩子。”“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一家人呢?”“我们其实不是要找这一家人,找到照片里的这个女孩就够了。她应该是这一家人中惟一幸存的一个。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的话。”他的手指在照片里的女孩的脸上来回划着。“我想看看翠琪布罗德,”主人公说,“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样,我爷爷是怎么长大的,如果不是战争的话我现在会在哪儿。”“你会在乌克兰,”我说,“和我一样。”“我猜也是。”“惟一和我不同的就是,你会是无名小村里的一个农民,而我生活在敖德萨,那儿可相当于迈阿密。”“我想看看那儿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说,“我想那儿不会有多少犹太人了,不过也许还有。shtetl(犹太人小村)里不一定全是犹太人。”“什么?”
  “Shtetl,类似于村庄。”“那你干吗不直接说‘village’(村庄)?”“这是个犹太词语,就像‘schmuck’(笨蛋)。”“‘schmuck’是什么意思?”“一个schmuck就是一个做事让你觉得有问题的人。”“再教我一个。”“‘Putz’。”“那是什么意思?”“跟‘schmuck’差不多。”“再教一个。”“‘Schmendrik’。”“那是什么意思?”“也是‘schmuck’的意思。”“那你有没有什么意思跟‘schmuck’不一样的词啊?”他想了一下。“‘Shalom’(您好),”他说,“不过那是个希伯来词,不是意第绪语。爱斯基摩人有四百个词说‘雪’,而犹太人有四百个词表示‘笨蛋’。”
  “那我们将要去shtetl观光吗?”“我觉得那儿应该是我们开始这次寻访的好地方。”“寻访?”“寻访奥古斯汀。”“谁是奥古斯汀?”“照片上的女孩。”片刻的沉默。“然后呢?”我说,“找到她又怎么样?”主人公是个寡言的人。“我不知道找到她以后怎么样。我想我得感谢她。”“因为她救了你爷爷。”“是的。”“我有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她叫奥古斯汀?”“其实我不知道。背面,瞧,这儿,写了几个字,我想是我爷爷的笔迹。写的是‘此为我与奥古斯汀,1942年。’”“你觉得他爱她吗?”“什么?”“因为他只提到她一个人嘛。”“所以呢?”“所以,也许他爱她。”“你这么想太有趣了。我曾经这么猜测过。他那时18岁,她呢,多大?15岁?他刚刚失去了妻子女儿,那时纳粹袭击了他那个小镇。他不可能爱过她。可是,照片上他们俩靠得那么近,尽管他们并没有注视对方,这不是有点儿奇怪吗?他们俩并不看着对方,那种方式,很有力量,你没觉得吗?”“是。”“而且我们俩会不约而同地猜到他可能爱上了她,这也很奇怪。”“你是怎么得到这张照片的?”我问道,同时把照片凑到窗边。“两年前我奶奶把它交给了我妈妈,她说就是这家人把我爷爷从纳粹手里救了出来。”“为什么两年前才拿出来?”“她有她的原因吧。”“什么原因?”“不知道。我们没问过这个。”“为什么不问?”“她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五十五年,如果她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她会说的。我甚至不能告诉她我要来乌克兰。”“怎么会这样?”“她对这儿的记忆不怎么好。她那个村子离翠琪布罗德只有几公里,可她家里的人全都被杀害了——母亲,父亲,姐妹,祖父祖母。”“是一个乌克兰人救了她吗?”“不,她在大战之前逃走了。”“奇怪,没有谁救她的家人。”“没什么奇怪的。对犹太人来说,乌克兰人很可怕。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很多犹太人都想跑到纳粹那里去躲避乌克兰人。”“这不是真的。”我说。“是的。”“我没法相信你说的这些。”“翻翻历史书就知道了。乌克兰人就是因为让犹太人害怕而出名的。波兰人也一样。听我说,我不想冒犯你。这和你没关系。我们在说五十年前的事。”“历史书上不是这么说的。”我告诉主人公。“那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你弄错了。”“我不能。”“你必须说。”
  “这是我的地图。”他说,又从包里掏出几张纸。他指着被小小赛米·戴维斯弄湿的一张——我希望是她的舌头舔的——说:“这是翠琪布罗德。这是拉兹克。这是科洱脊。这是张旧地图。我们要找的一些地方新地图上都没有。这儿,”他说着,把地图拿给我看,“你能看见我们必须要去的地方。这就是我全部的东西,这些地图和这张照片。不算多。”“我答应你,我们一定能找到这个奥古斯汀。”我说。我能看出,我这句话安抚了主人公,也安抚了我自己。“爷爷,”我叫道,然后跟他解释了刚才主人公对我说的所有的话,奥古斯汀,地图,还有主人公的爷爷。“奥古斯汀,”爷爷念叨着,把小小赛米·戴维斯推到我身上。他仔细瞄着照片,而我给车加速。他把照片凑到脸跟前,好像在用鼻子闻味儿似的,或者说像是在用眼睛“摸”照片。“奥古斯汀。”“她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我说。他对着照片,脑袋来回移动。“我们得找到她。”他说。“我知道。”我说。但是我并不知道,我爷爷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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