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艰难的寻根之旅
作者：乔纳森．萨福伦．弗尔
“看那儿。”天擦黑的时候，爷爷把手指向了一个坐在一间小房子的台阶上的人。这是我们这么长时间里看到的第一个人。他刹住车，“去。”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所以我说：“好。”我对主人公说，“来！”不容他反对。“来。”我说着，转过身去。主人公在打盹儿，小小赛米·戴维斯也是。没必要把他们从瞌睡中弄醒，我对自己说。我带上奥古斯汀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免得把他们吵醒。
那是一幢白色的木屋，老得都快垮了。我走近一点，能看出坐在台阶上的是个老奶奶。她上了年纪，在那儿剥玉米。“好心的奶奶，”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说。我这么说是希望她不要恼火。“我有件事想问问您。”她穿一件白衬衫，外面一件白外套，可上面都是灰尘和吹干了的油水的痕迹。我能断定她是个穷人。小镇上所有的人都穷，但她更穷一些。这很明显，你看她的姿态多么优雅，可她所有的东西都多么破旧啊。
我走近她的时候，她冲我微笑，我看见她一颗牙都没有。她头发雪白，皮肤上满是褐色的老人斑，眼睛是蓝色的。她不像是一个女人，在我眼里她那么渺小，仿佛一根手指就能将她拨走似的。“好心的奶奶，”我说，“我不想打扰您……”“这么美的黄昏，谁会打扰到我呢？”“是啊，很美。”“你从哪儿来？”这让我羞于开口。我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说。“敖德萨。”她放下一根玉米，又拿起另外一根。“我从没去过敖德萨。”她说着，把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头发很长，几乎拖到地上。“您得去那儿一回。”我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得去。我相信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但也有很多事您不需要去做。”我想让她心情平和一点。我做到了。她笑了：“你真是个乖孩子。”“您听说过一个叫‘翠琪布罗德’的镇吗？”我问，“有人告诉我，这一带的人知道那个地方。”她把玉米放在腿上。“什么？”“我不想打扰您，但您知不知道一个叫‘翠琪布罗德’的镇？”“不知道。”她说着，拿起一根玉米，剥掉皮，“从没听说过。”“很抱歉，耽误您时间了。”我说。“希望您度过美好的一天。”她冲我伤感地笑了一下。
我开始徘徊着离开那儿，心里难受极了。要是主人公醒了的话，我该怎么跟他说呢？我该怎么跟爷爷说呢？到什么时候我们才投降、才承认失败？夜幕即将来临，而我感到似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那么多次说完“不疼”之后，就开始感受比疼痛本身更疼的痛。谎言像果实一样挂在我跟前，我该摘下哪一个给主人公？我该摘下哪一个给我的爷爷？哪一个给我呢？这时我想起来了，我有奥古斯汀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牵引着我，我转身回去，把照片拿给那女人看。“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什么人吗？”
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又问了一遍：“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什么人吗？”
“没有。”她又说。虽然这第二个“没有”听起来不是鹦鹉式的重复，可很像另一种意思的“没有”。
“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什么人吗？”我又问，这次，我把照片举到离她的脸很近的位置。
“没有，”她又说。这次像第三种“没有”。
我把照片放到她手上。“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人吗？”
“没有。”她说。可在她的“没有”里我分明听到的是，不要放弃，再问下去。
我又问了。“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人吗？”
她用拇指摩挲照片上的一张张面孔，仿佛要把他们擦掉似的。“没有。”
“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人吗？”
“没有。”她把照片放在腿上。
“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人吗？”我问。
“没有。”她说着，仍在专注地看着照片，但只是从眼角看着它。
“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人吗？”
“没有。”
“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人吗？”
“没有，”她说，“没有。”
我看见一滴眼泪落在她的白头发上。
“您见过这张照片里的人吗？”我问道。我感到自己很粗鲁，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坏人，但我肯定，我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没有，”她说，“我没见过。他们看起来都很面生。”
黑暗挡在我们中间。我豁出去了。“这张照片里面的人有谁见过您吗？”
“我等你等了好多年了。”
我的手指向车。“我们在找翠琪布罗德。”
“哦，”她说着，泪如雨下，“你来了。我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