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亚当.罗宾森
作者:乔 麦
“哦,”诺亚应道,拿过衬衣朝后扔到门口去了,“我们不需要别人的衬衣,是吧?”亚当看着衬衣,他想走过去,捡起来。
“不需要,”亚当说着,又拿出白色的那件,“他们在家里给的这件,另一个男孩子从一个大盒子里找到的,他自己拿了一件,给了我一件。这是到教堂去穿的衬衣。”他把手伸进袋子里,取出一条用夹子的方便式领带。他把领带放在衬衣前面,惟恐诺亚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喜欢这条领带,那我们就留着,但这件衬衣……这件衬衣。”
“这是去教堂穿的衬衣。”亚当说。
“好的,我们留下来,再留两年,等你长大了穿。”诺亚把白色衬衣扔到蓝色衬衣上面。亚当没说话,他在琢磨“再留两年”这句话。诺亚把领带扔进了抽屉里。
亚当还在袋子里掏东西。“我在乔伊斯妈妈家得到了这个卡车。”他说,手拿着一辆绿色火柴盒卡车在离地几英尺的地方来回开着。他抖了抖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抖了出来。他在找什么东西,但找不到。“她给了我三个,”他说,“我拿了两个,那个大男孩拿了一个,说那是他的。但我猜我丢了另一个。它们开得真好,看见没有?”他把绿色卡车给诺亚,叫他开。诺亚照他说的做了。“好的,”他说,“开着真好。”
亚当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在边上敲起来。“这是一个秘密的盒子,如果你不知道秘密就打不开。”敲了之后,他慢慢地抬起盒盖,里面是一只风干的金甲虫。“我们捉住了这只虫子,博比用线拴住它的脚,我们甩着让它飞起来。呼——呼!”他拿起虫子,递给诺亚,但诺亚摇摇头。“它不会咬你的,”亚当说着,把虫子放回盒子,“它不会咬人的,它死了。”
接下来半个小时,男孩翻拣着他拥有的各样东西,每一样东西他都有一个故事。一个溜溜球,原来是一个长着大牙齿、戴着破眼镜的男孩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和一群孩子的合影,他指着照片上的每个孩子,说得出他们的全名,这些孩子都没有父母;一小本《圣经·新约》,他打开到有人写下他名字和日期的那页,就是在那天别人送他这本书,上面甚至还记下那天送书的时间——上午11︰05。他翻了几页。“我认得这些页上的字,”他说着,手指在一行行文字下移动,“这是耶稣基督的书,大卫的儿子、摩西的儿子、亚伯拉罕的儿子、上帝的儿子。”他停住了。“我就认得这些。”他把书放在一边,拿起两个灰色的石头,用右手举起来。“不能用石头打人,不然别人就不跟你玩了。给你,”他把石头给诺亚,诺亚也用手举起来,然后放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
亚当还在不停地摆弄他的东西,最后,他爷爷说要打一个书架给他放东西。
“你有妈妈和爸爸的照片吗?”
“我想我有的,”亚当说。他望着窗外,努力回想他最后看到的那个从他身边走开的女人。他不记得卡勒贝,但在他的内心,他的父亲总是笑眯眯的,因为父亲就应该这样子。“但我想被谁拿走了,也许是奥斯卡·特拉蒙,他已经有一张妈妈和爸爸的照片了,但他还要一张。”诺亚走到孩子身边,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两人一起看着窗外。亚当说:“我再也不回家了,是吧?”诺亚沉默不语。
星期五
诺亚做了八十四个仰卧起坐和一百零五个俯卧撑,然后躺在床边上,头枕着胳膊。麦吉走进房间看着他,等他起来等了很久。他一动不动。寿险一起交了,但她记不起来险单是放在家里还是放回到银行的保险箱里了。她开始数数,而他还是一动不动。如果她能够比他活得长,也许她就可以坚强地活下去。会有很多人自豪地当他的护柩人,抬着他回家。他是那种值得尊敬的人,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爷爷,一个好朋友。安息吧,我的爱人。
她走近前去,诺亚动弹了一下。她忍不住自己的喘息声。他回过头,看见她脸上的表情,问道:“怎么啦,宝贝?”
“没什么。”她希望到印度去旅游,她知道失去丈夫的奶奶都要独自抚养孙儿,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抚养好。
诺亚坐了起来。“哦,你心里有事,我从你脸上可以看出来。”
“诺亚,别再做那些烦人的运动了。”她坐在床尾。
“我不做不行,宝贝。”他的头又枕到胳膊上。
“不做不行?为什么不做不行?”
“你看,”他卷起睡衣袖子,展示胳膊上的肌肉,“如果我不运动,谁来保护你对付坏人?回答我,谁来保护你?”他一下子挪到她身边,让她看他的肌肉。她抚摩着,使劲按在肌肉上,但一点都按不动。诺亚看着自己的胳膊,看着胳膊上的伤疤,又抬头看着她,然后把袖子放下来。他记得每个伤疤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留下的,记得伤口疼痛了多久。她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他把她拉到身边,让她坐在他的两腿之间,靠在他胸口。他使劲吻她,当他们睁开眼睛向周围看时,只见埃尔莎手里拿着一个玩具娃娃,正注视着他们。孩子眨着眼,但对看见的情景一点都不吃惊。
星期一
凌晨,他只睡了十五分钟的觉就起床了。昨天晚上,他和牧师科伯特·普伦提斯通了一次电话,那些话现在还萦绕在他脑海里。“你不会放弃我,是吧?”诺亚开玩笑。“放弃不是我的性格,”科伯特说,“好好想一想,下个星期的祖父母节要来教堂。”诺亚心里不想告诉他的朋友,他再也不去教堂了。挂上电话之前,诺亚问:“上帝难道没有责任让世界更美好一些?这样人们才会去礼拜他。凭什么要去做礼拜,只因为他是上帝吗?”
麦吉还在睡觉,他离开卧室,到孩子们的房间去。亚当站在房间中间,等待着,他脚上穿着网球鞋,但身上还穿着睡衣。诺亚害怕问他为什么,于是直接说:“告诉我,你急着要回哪儿的家去。”埃尔莎刚刚醒,还躺在床上,眯着眼。诺亚站到亚当面前:“告诉我,我也和你去住在那里。”
亚当开始描述家的前院,原来那里没有草坪,“院子角落除外”。埃尔莎下了床,开始唱歌,围着爷爷和哥哥身边跑。这时,亚当开始说到威尔森妈妈的楼下,在说的时候,他多次改正自己的说法,因为他把那个家与其他很多家混淆起来。“不,”他说,“那个大电视机不是威尔森妈妈家的,她的电视机很小,家里也没有花。”他抬头看着诺亚,好像希望改变的说法没有破坏他所说的全部是真实的。诺亚坐在地板上,埃尔莎立即往他身上爬。亚当也坐下来。他说,在威尔森妈妈家的最后一个星期,他不得不和一个男孩同睡一张床,那个男孩睡梦中会尖叫起来。亚当等着爷爷问他怎么从来没提起过和别人同睡一张床。埃尔莎从爷爷身上下来,开始往亚当身上爬。“只要他不尖叫,”亚当说,“他就不是个坏小孩。”他犹豫着,避开爷爷的目光。“真的,他不是个坏小孩。真的不是的。”诺亚没有开腔。“老实说,他尖叫了之后就不是个坏小孩了。”
星期四
那天夜里两点钟不到,诺亚睡了几分钟之后醒了,听见屋里有点声响。
从孩子们房间的门口,他看见亚当站在埃尔莎的床前,让她回床上去睡觉,说他会保护她。“如果你上床睡觉,我就讲一个故事,”亚当说,“所有小孩都要睡觉的。”埃尔莎说,好,好,她听了故事就睡觉,但不要听恐怖故事。她躺下来,亚当站在床边,把被子盖好,在她两边各放了一个洋娃娃。然后他开始讲故事,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开着长了小鸟翅膀的车到海边去。诺亚走到客厅去,孙子的声音仍然绕在他耳边。他不知道是怎么传过来的,过了好一会儿,亚当的声音让他走到沙发边,让他躺下。诺亚把沙发罩子盖在身上,听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到海边去的故事。那似乎是一次没有尽头的旅行,诺亚等待着他们到达海边。男孩和女孩轮流开车,有时迷路,就有戴着牛仔帽穿着靴子的松鼠从树上蹦到车头,给他们指路。妈妈们和爸爸们提着复活节的篮子,站在通往海边的路上。也有其他孩子开着他们自己的车到各种地方去——马戏团、电影院。但是只有这对男孩和女孩是到海边去的。“他们也能到这里来吗?”埃尔莎问。“明天,”亚当说,“今天晚上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