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亚当.罗宾森
作者:乔 麦
亚当向周围看了看,对他的话一点都不相信。埃尔莎醒了。
“放下那个袋子,”诺亚差点要吼起来,心里想大嗓门也许更能让他理解自己的话,“立即给我放下来,放下那个袋子,然后来吃早饭,听见没有?”
亚当撒手放开了袋子。
“你的拖鞋呢?”诺亚问。亚当回头看着床。拖鞋整齐地摆放在床边的地板上。看得出来,这个小男孩试图整理过床,床上的东西都鼓鼓囊囊的。“穿上拖鞋,一个穿着球鞋的男人是没法舒舒服服吃早饭的。”亚当换了鞋,走过来站在爷爷面前。“走吧,我们去洗脸,”埃尔莎说。
他在一片吐司上涂了黄油,递给亚当,然后冲了一碗Cheerios麦片放在他面前。“你爸爸喜欢Wheaties牌的①,”诺亚说着,坐在亚当对面,用匙子往咖啡里加糖。“我们也买了一些Wheaties牌的,怕你也要那个牌子的。”
“黄颜色的盒子很好看,”亚当指着Cheerios麦片盒子说。
“不,别根据盒子来买麦片,漂亮的盒子里装的也许是毒药。选你喜欢的麦片,你喜欢Cheerios麦片吗?”
“是的。”
“告诉我——你一直说的家是哪里?那是谁家有那么好,使你不愿意留在这里?”
男孩看着盘子边沿,盘子里放着吃了一半的吐司。“威尔森妈妈家,”他说,“但我猜她已经把我睡的床给别的孩子了。”他放下了匙子。
“你迟早要学会信任我和你的奶奶。我们不会拿走你的床。”
“在她家,我有一张舒服的床,”亚当说,终于看了他爷爷一眼,“她是个好妈妈。”
诺亚没说话。找到塔玛拉的家人把他送给他们,现在是不是太晚了?亚当为什么不能像埃尔莎那样,却很适应政府的救助?他看过报纸,上面的各种孤儿没有一个能从不幸中恢复。他们一旦被收养,就威胁着新的兄弟姐妹和新的父母的生命安全。死亡发生在夜晚,收养孩子的父母把卧室的门锁上,轮流看守着门。这些被收养的孩子成为少年罪犯,甚至是谋杀犯,出走在外过流浪生活,再也不回到待过的那个好的新家庭。报纸上,养父母说,他们还爱着收养的孩子,但真正的意思是指“如此正好”,透露出他们对孩子的离去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诺亚认得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白人老妇,她喜欢说,坏人都滚到外国去。
“睡在上面很舒服,”亚当说那张床,“她现在把它给别的孩子了。”最后,诺亚手指着吐司和麦片说“吃东西吧”,亚当的视线随着爷爷的手指走,直到那只手收回去拿起咖啡杯。当那只手放回到他爷爷的大腿上,男孩拿起了吐司。
星期五
睡了半个小时后,诺亚就醒了,坐了起来,分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再过两个月,他就六十八岁了。他开始锻炼身体,做了七十七个俯卧撑,但是做到三十个仰卧起坐的时候,他停住了。等身上的汗干了之后,他开始修剪放在卧室窗户隔间里的盆景。这个隔间使得盆景可以生长在室内,而推出盆景所在的木板平台,又可以伸到室外。只要按一下隔间边上的透明按钮,就可以把盆景送到室外了。盆景是小女儿送的礼物,她住在弗吉尼亚的郊区,那里把树修剪整形,以展示地区新的发展。有人提醒他,盆景放在室内不会存活很长时间,但他的这盆已经生长六年多了,给了他意想不到的乐趣。盆景里的树很小,他可以用双手罩住。盆景附带的说明书介绍,这个盆景已经“培养”了三十五年。头两年,他还等着盆景枯萎死去,但它却一年又一年活了下来。现在他相信,它可以永远活下去。他和麦吉在国家植物园看见过已经活了——“培养了”——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的盆景。如果这些盆景能活那么久,他的为什么就不能呢?
洗漱完毕,他换下睡衣,穿上一件T恤衫。在浴室的镜子里,他对着那张跟他父亲和祖父相似的脸看了许久。他父亲七十五岁去世,而他祖父只活了六十六岁。他侧过脸,看看两边的脸颊,琢磨是否需要刮脸。上个星期,埃尔莎在游乐场里跌倒了,哭得好像被摔碎了一样。他决定还是刮脸,因为孙女喜欢光滑的面颊。他走出浴室,站在孩子们卧室的外面,听他们在里面玩耍。亚当装成一条狗逗埃尔莎玩。“如果你给我一块饼干,我就跳到这里来,”他说。如果他一直都这样开心就好了。
他看见麦吉在炉子边唱歌,咖啡已经煮好了,他站在那里望着她。报纸放在了桌边。收音机里正播报新闻。窗户打开了,他能够听见外面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开心?”他问,摊开手表示一切都不对劲,包括亚当。
她把培根装在盘子里,用纸巾盖住,然后又盖了一层纸巾。随后她跳着舞步来到他跟前,慢慢转了三圈。“因为我拥有你,”她说着,又转着圈回到炉子边。“诺亚,难道你没发现,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就很轻松。你的日子会好起来。明白我的意思吗?看着我,我现在是站在你的肩膀上。”她踮起脚尖,好像是从山崖边向下看,对着山谷呼唤:“诺……亚,谢谢你。”她踮起的脚放下来,扭动起臀部。“要两个鸡蛋还是三个?”她双手各拿起一个鸡蛋,跳着舞步来到他身边,臀部还在扭动着。她亲吻他,他也用双臂揽她入怀,充满激情地回吻,她手里的一个鸡蛋破了,她摸索着要把另一个鸡蛋放在桌边的报纸上,那个鸡蛋也已经被捏破了。
他们没去理会破了的鸡蛋,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爱抚眼前的这个女人。“下次我要给你一张地图了,”她说。
“那么就吃两个鸡蛋吧。”麦吉说。她侧过脸,发现孩子们在看着他们。“嗨。”埃尔莎叫了一声。诺亚一动不动。亚当牵着埃尔莎的手。“‘嗨’什么‘嗨’。”麦吉说。埃尔莎指着诺亚睡衣后背麦吉捏碎的鸡蛋液。“他总是那样弄脏的。”麦吉对埃尔莎说。像个小伙子,她的奶奶无声地说着。
星期日
他从报纸上得知,在阿纳卡斯蒂亚河对面,有一位母亲八岁大的儿子失踪了。警察劝她回家去,说孩子会回来的。“他不是个瞎跑的孩子,他总是在家附近玩,”这位母亲对警察说,“他是个好儿子,好学生。他肯定出了意外。”警察不愿帮忙寻找,她只好和邻居去找,但没找到。最后,天黑的时候,终于等到一线希望,附近一群有前科的人集中起来去寻找男孩。这些人在一片树林中发现了男孩,他被一个男子用被子裹着抱在怀里。一个人把孩子解救出来,另一个人击打那个男子的嘴,把他的下巴都打脱臼了。“我什么也没做。”报道说当时这个男子这么辩护。“这完全是误会,”这个男子用受伤的嘴巴说,“我能说清楚这一切。”话没说完,他的头和胸口遭到了更多的踢打。这就是现在的华盛顿,诺亚心里想,这就是现在的世界——人们被迫用罪犯来抓罪犯。
晚上,牧师科伯特·普伦提斯打电话来说,他上午在教堂的时候没看见诺亚。“我看到了麦吉和孩子们,”他开口就说,“但没看见你。”诺亚和科伯特一起长大,从上史蒂文斯小学就认得了。科伯特也是沃特斯夫人葬礼的护柩者之一。
“我下次争取去,科伯特。”
“你最好是来,我可不愿站在讲道坛上谈论你。”
星期二
“听着,”诺亚坐在地板上说,“为什么我们不能扔掉这个旧手提袋?”亚当刚才要说回家,拿起了手提袋。诺亚轻轻地把袋子抖开。袋子已经散了,不能再装东西了。诺亚把袋子从头撕到底,正好把什么人写在上面的亚当的名字撕开了。撕到袋子的底部,他用了更大的劲。亚当坐下来,对他表示理解。“我将告诉你今后用什么,”诺亚说,“你可以用我的箱子,如果它可以方便地装东西。如果你需要什么来装你的东西,我将把我的给你。我去非洲时带着一个箱子,你的袋子只到了华盛顿特区,我的箱子来来回回飞越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