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老弟的盛宴

作者:盛 琼

们村最有本事的男人了,你一定能把我带到城里去打工的,对吧?呜——
  大荣完全被平瞎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弄糊涂了。倒是他那个漂亮的城里老婆看到一个瞎子趴在地上哭得那么伤心,头上结着吓人的血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戴着一副恐怖的面具,这样子对于她来说就有点骇人了,超出了她同情的底线了,似乎不采取点什么行动就不能心安了。她弯下腰来,和颜悦色地对平瞎子说:这位老乡,你想到城里打工,是吧?这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你先跟我们回家去,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行不?但是平瞎子不为所动,他仍然扑在大荣的腿上,死死地抱着不松手,好像他是一条蚂蟥,就吸在大荣的那条腿上了。大荣挣不开,推不脱,只得无奈地摇头叹气。情急中,大荣的老婆脑子一亮,她想到自己的一个表哥正是开按摩院的,那里面雇着几个盲人按摩师,当下心里有了底,带着点豪气对平瞎子说:老乡,你就放心吧,别人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但是你的事情我们不会不管的,我向你保证,你荣哥是最讲仁义的人了!
  平瞎子坐着大荣的小车回到了家。第二天,大荣要带平瞎子到城里打工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大家纷纷议论道:没想到,这个“大啬皮”对瞎子还蛮有同情心的哟,看来,这小子赚了钱,还没有把良心完全赔掉!
  大荣本来还怪老婆多管闲事的,却听到四下传来这么一片难得的赞扬声,连父亲也笑眯眯地称赞他——“你做了一件积德的事了”。他虚荣心膨胀,又觉骑虎难下,只得摆出更高的姿态来,将好事做到底了。他带着平瞎子到村里的理发店理了个头,又把自己一套大半新的衬衣、西裤送给了平瞎子,还给他买了一副黑色的塑料墨镜。村里人见平瞎子突然时来运转,似乎有一步登天之势,忍不住眼红起来。有一些年轻人也想跟着大荣去城里,但大荣对求到他家的那些人说:人家是瞎子呢,你们跟一个瞎子比什么比?莫非你们也想瞎了眼,跟到按摩院里,去给人做按摩呀?!一句话呛得人家张口结舌的。
  平瞎子当了平师傅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瞎子学按摩,倒是天生的灵气,因为他们的眼睛本来就是长在手上的。瞎子吃住全在按摩院里,开始每个月只是包吃包住,没有薪水,后来有了,五百块,后来又涨了,八百块——因为平师傅已经是有名气的师傅了,专门冲着他来的客人已经需要预约了。就这样,平师傅在城里待了下去,而且一待就是好几个年头。
  这些年,他除了春节有几天假以外,其余的时间都待在按摩院里。那一间间封闭的按摩房就像他的城堡一样,将他和外界隔了开来。吃的,穿的,住的,都不用操心了。恒温的空调赶走了季节,乡下的日子远得已经陌生了。想想自己的过去,他越来越有一种飘忽的感觉,做梦的感觉了。世界在他的手下,世界只剩下他手下的那一点方寸了。他死了,已经死了,还好,还有一双手仍是活的,而且是越活越细腻,越活越敏感,越活越有劲道的。这日子是好的,应该是好的了。一个瞎子的日子,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吗?
  来按摩的人以男人为主,也有女人。因为来的不多,每一次都能给平师傅带来一些特别的感受。女人是哪一类人呢?从一个按摩师傅的手感来说,女人应该是一种比男人要美好得多的人。她们柔软,纤巧,富有弹性,有着棉花一样温暖的特质。她们的身上还会散发出花朵一样的芳香。她们的声音也像小鸟一样,尖而细的,带着绕梁的余韵。——平师傅耶,你给我这儿再按重一点哟——她们像一群毛茸茸的幼雀一样,塞满了他的心窝,又如一场淅淅沥沥的牛毛春雨似的,让他干涸的心田充满了潮润的感觉。
  但他终是想不出女人到底是哪一类人的。想象的须,往前伸着,伸着,再往前一点,就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了。印象深的是个自称叫“朱姐”的女人。第一次来,她就大大咧咧地对他说:平师傅,都说你的手艺好,我是特意冲着你来的,你要给我露一点真功夫喔。她的声音是尖尖的,高高的,亲热的,又自说自话的,好像云一样在天上自在地飘。他无来由地有点紧张。他开始用手梳理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比一般人要温热一点,肥腻一点,带着一些迷糊的香味。他觉得她的身体一开始就不是生疏的,好像是已经开垦过的熟地,温顺,滑溜,滋润。他在她的身体上用一下力,那力就仿佛自己长了脚,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最合适的位置了。这样,他渐渐地就忘了紧张了,一切都驾轻就熟起来。
  朱姐不像大多数来按摩的人那样,把按摩当作一次催眠的过程。她的嘴巴好像闲不住的,总是有一阵没一阵地找着一些闲话聊。她说自己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了,这腰,这腿,比从前可是硬得多了,你给多按按。颈椎也不行了,搓两圈麻将,就酸得要掉下来,你也要多揉几遍。平师傅一直听她说,这会儿就插话道:大姐,听你的声音,我觉得你挺年轻的,一点儿也不老呀。
  咯咯咯咯,响亮的笑声在小小的按摩房里回旋着,像鸟的鸣唱。我还不老呀?我都是四十岁的人了。那笑声把平师傅吓得一跳,他还从未听过一个人有如此明亮的笑声。他忍不住问她:大姐,你的性格这么开朗,日子一定过得很开心吧?
  女人还是笑:这世上到哪里能找到开心的日子呀?都是自己找给自己的。我这人呀,就是藏不住事,搁不住气,什么事情过了就过了。不放在心上的。——你想想,人就活这么一辈子,生气啊,烦恼啊,那不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女人脆脆的声音像是给平师傅的按摩打了节拍一样,让他的动作更加流畅、舒展。平师傅一心想听这个女人说下去,随便说什么都成。他就引着她继续往下说。他问她的家庭,孩子。她的话就更多了:我老公,是个做生意的,卖家具,做了好多年了,开始的时候,我帮他一起做,后来生意做起来了,就不用我了,我就在家里专门带小孩。我小孩不错呢,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嘿嘿,品种齐全。现在两个孩子都上学了,大的上初中了,小的也读四年级了,我就有时间出来转转了,以前不行呢,以前,两个孩子就把我捆死在家里了。我老公,一直在外面忙,家是一点都顾不到的,人还行吧,就是脾气不好,总不归家,不过,他不管钱,钱都交给我管的。反正,就是过日子吧,我想得开的,什么事情我都想得开的——师傅,你多大年纪,有没有成家啊?
  平师傅听着女人说自己家的事情,就像从前在乡下听快板书一样,听得津津有味的,冷不防被女人问到自己。他慌乱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我,我这样的,哪里——
  这有什么?你找个女人,成个家,有什么不行的?只要心肠好的,其他的条件倒不重要。她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说了下去:这成家虽然也不一定有多好,但不成家肯定是不好的,太孤单了吧?而且,将来老了,病了,怎么办?总得有个人在身边吧?
  话说到这儿,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平师傅已经按到她的腰了。女人的腰上箍着一圈肉,腰椎按起来比别人要圆润点,正好够他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地用力。他喜欢这样的手感。往常他给别人揉到这里时,都要喘气了,出汗

[1] [2] [4] [5] [6]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