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9期

烧碱池里的骷髅

作者:阿 戈




  “不是威胁,是修正一下你提的条件。我再给你一个优惠条件,到一定时候,我可以让你看那封信的内容。”
  “那我现在拆开看看。”
  “不,现在决不许你看。”钱四水突然怒喝,方敬业吓了一跳,钱四水很快恢复平静语调,“到时候我一定让你看,我说话算数。你昨天晚上在我脚底下拼命也要保护的女孩,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猜的这一个。我只知道你21日晚上去和她单独会过面,我骂你小禽兽,就是因为这件事。”
  这是指的赵芳!方敬业不禁瑟瑟发抖,咬着牙齿说:“你!你敢害她……”
  钱四水说:“她现在有点麻烦。警察传讯了她。”
  方敬业大叫:“都是你们害的!她被警察关起来了?关在哪里?你说,说呀——”
  “冷静点,方兄弟。她只是被叫去问了问话,又出来了,但警察限定她在权德高案破获之前,不得离开江汉市。”
  “她现在在哪里?在哪里?快告诉我,告诉我!你们休想再害她!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方敬业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
  “莫激动,小子。她现在在纸厂家属区27幢3号,她自己的家里。别撂电话!你见到她一定不能提起与权德高相关的话题。更绝对、绝对不能让她看到那封信……”还没等钱四水说完,听筒里传来“咔”一声响,方敬业已经撂了电话。
  
  他全身被烧碱腐蚀得面目全非
  
  江纸家属区与厂区仅一墙之隔,和汉州造纸厂一样,两个厂都告别了鼎盛时期的辉煌,家属区也是破败不堪,低矮破旧的平房、棚户挤得密不透风。虽然多日无雨,遍地仍是坑坑洼洼的烂泥与积水,走到哪里都能轰起成群的苍蝇。
  方敬业一路走着,一路仰脸查看每幢房子的排号。家属区里很安静,白头老人们呆坐在门口烂泥坑前,向方敬业瞪着混浊的眼珠;学龄前小儿在玩耍嬉戏;偶尔见到壮年男女在门前立杆牵绳搭丝瓜架;更多的人们是聚在屋里打麻将,走到哪里都能听见麻将声。
  也许这是一个圈套?这种地方也是最容易发生罪案的地方。钱四水用赵芳引诱我来这里,而他的人却可以隐伏在任何一家的门背后,看准时机一拥而出,将我活活打死,然后报案说是打死了一个小偷!但是,一想起赵芳,方敬业就什么也不顾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拼了命去寻找她。
  一直走到快接近家属区后大门的时候,方敬业才看到第27幢,挨户数过去,数到3号房,房门开着。方敬业心头怦怦直跳,上前敲敲油漆斑驳的木板门,轻轻叫了声:“芳芳!”屋里静悄悄的,没人答应。探头朝里一看,与他常见的纸厂老工人家庭没什么两样,家具简陋,却干净整洁。方敬业站在门口巡看房里,他的眼光落在正面墙上并排挂着的两幅大照片上,忽然呆住了。
  这两幅照片都是放大为12吋的黑白半身照,都挽着黑纱。右边那幅是位中年妇人,端庄秀丽,不掩当年风姿,眉目神情一看而知是赵芳的妈妈。方敬业心里叫了声好,这里果然是赵芳的家。左边那幅照片里的中年男子,自然是赵芳的爸爸了,原来赵芳的爸爸妈妈都已去世,照片上都挽着黑纱嘛。方敬业忽觉赵芳的爸爸有点面熟,仔细一端详,不由魂飞魄散——这不是那次车祸中被撞进沟里、方敬业抱住他哭喊摇晃,21日又在不蜀楼前为方敬业“擦车”的那个白发老头吗?他“擦车”时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样快就去世了?难道是伤重复发不治而离世?
  恍惚中,照片上赵芳的爸爸妈妈忽然活了。赵芳的妈妈眼含无限怨恨,盯着方敬业说:“孩子,把我撞了以后,你怎么就跑了呢?要是抢救及时,我还死不了呀。”赵芳的爸爸眼里喷出火来,愤愤地骂道:“小禽兽,你和权德高一样坏!害了我们,又害我们的宝贝女儿。”
  方敬业颤栗不已,不由自主走到照片前,“扑通”跪倒在地,喃喃地说:“我错了,两位老人家。我给你们磕头请罪。”说完俯身磕头,额头震得水泥地板“咚咚”直响。
  房里光线一暗,门口走进一位姑娘,看见这情形,惊喜地叫了声“敬业”。方敬业没有反应,仍然“咚咚”磕头。姑娘连忙上前,拉他站起身,心疼地说:“哎呀,磕两个头尽点心就行了,你还磕得这样重。”这姑娘正是赵芳。
  方敬业仍恍惚不知所以,两腿发软,站立不住。赵芳拖了把木椅过来,扶他坐下,拿出手绢,擦拭他额头的血迹和灰尘,边擦边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人家需要你的时候,到处找不到你;现在要走了,你又来了……你为什么一进门就磕头?是求我爸妈让你当他们的女婿呀?你磕得这样重,是怕他们不同意吗?”
  方敬业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竟是日思夜想的赵芳,猛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喊道:“芳芳!是你?你没事吧?警察没把你怎么样吧?”
  赵芳说:“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们问的话才怪气。问我为什么躲起来。我说我躲什么躲?我爸爸突然去世,我在家里守灵守了七、八天,哪里也没去,邻居都可以证明。又问我和权德高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
  赵芳说:“我说是朋友关系。他们还问为什么住权德高的别墅,那10万元钱是怎么回事。我说别墅是权德高借给我的,10万块钱也是他借给我的。他们问我权德高的去向,我说我怎么知道。我前几天就听隔壁邻居议论权德高失踪了,我有思想准备。我不能落井下石,说对权德高不利的话。权德高再坏,对我还是不错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去年11月份,我爸爸骑个麻木,送我妈妈到江汉市医院看病,被车撞了……”
  方敬业心头也被“撞”了一下。
  “可恨肇事车跑了,等过路车发现,把我爸妈送到医院,我妈妈已经,已经去了……”赵芳擦了擦眼泪,“我爸爸还有气,可是抢救他需要十几万块钱,爸妈早就下岗,哪里有钱?朋友也都是穷朋友,借都没地方借。我舅舅和五叔他们急得无法。我当时在深圳酒店上班,接到电话恨不得一步飞到爸爸妈妈身边,可是手上没钱,回来有什么用?正巧那天你和权德高不是住进来了吗?权德高直接找我,要我。我说:‘给我十万元钱,我就跟你走。’”
  “原来如此!”方敬业的心悲叹道。
  赵芳没察觉方敬业的神态变化,继续说道:“他转身就去了银行,取了十万元现金给我。我求他给我三天时间再回来见他,他也答应了。于是我马上拿着钱坐飞机回到江汉,到医院就把钱交了,和舅舅一起,在爸爸身边守了两天两夜,看着他动手术,知道他脱离了生命危险,第三天就离开他,飞回了深圳,跟上了权德高。你看,要不是权德高的那十万元钱,我爸爸哪能多活这几个月?”
  方敬业心里被重重地扎了一刀,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
  赵芳看他这样,抓住他的手,头靠在他肩上,说:“你这人心真好。一进门就向我爸妈磕头,现在又为他们流泪,他们要是还活着,见了你一定喜欢。你是听说我爸爸去世赶来的吧?”
  方敬业尽量控制住颤抖,问:“爸爸是怎么去世的?”
  赵芳眼泪流下来,说:“是掉进碱池淹、淹死的。”
  方敬业一怔。
  赵芳说:“21日那晚你离开我之后,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深圳酒店里的姐妹打来的电话,说是舅舅打电话告诉她们,我爸爸的伤突然复发,很危险,要我马上赶回去。”
  “从深圳打过来?你就住在积粮湖,这么近,舅舅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方敬业问。
  “舅舅他不知道我就住在他们身边。”赵芳酸楚地说,“我做两面人。对家里人说我还在深圳,连过春节回家都是先飞到深圳,再坐火车回江汉,我就是要家里人看看那张火车票。爸爸妈妈和舅舅,要是知道我在给别人当二奶,绝不会让我再进这个家门。我平时与家里联系,也都是通过深圳的姐妹帮忙转,钱也是通过她们寄回家里。对你和权德高,我说我是广东人,就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我这样骗爸爸、舅舅,还骗你们,我是不是很坏?”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3] [14] [15]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