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大清国最后一个刽子手
作者:李亚廷
领头的警官觉着春花的话里有话,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一会,然后满脸堆笑,冲春花点点头,带着属下离开了。
警事局的人走后,春花把弹子王请出来,让到茶桌前坐下,边倒水边说:“那帮狗腿子走了,喝杯水压压惊吧。”
“为啥救我?”弹子王问道,“日后被他们知道了,不会对你善罢甘休的。”
春花说:“我是个婊子,能为搭救弹子王而死,比保住我的命光彩多了。”
“你认识我?”弹子王问。
春花说:“你忘了?那年夏天我在街上被斧头帮的几个无赖追赶,是你救了我!你还跟那帮无赖说,我是你的相好的。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们扯平了。”
“不,没扯平。”弹子王说,“我救了你的身子,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一条命。要是平安无事,我一定把你赎出去!”
春花说:“我不值你一赎。”
“你值!”弹子王说,“你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从今儿个起,我认你这个相好的了。春花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再报,我得马上离开;不然,你会有麻烦的。”
“你不能走。”春花说,“现在出去很危险,等夜深人静再走吧。我这儿比外面安全。再说,要走也得把外面的动静摸清了再走。柳大麻子和警事局的人狗打连环,黑着呢。”
“好。”弹子王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有劳春花姑娘了。”
春花打扮了一番,出外闻风直到傍晚才回来。得到的消息是,柳大麻子伙同警事局的人把弹子帮给毁了,弹子帮的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弹子王的场子和铺子也被柳大麻子抢去了,柳大麻子还杀了他的家人,外面到处都是缉拿弹子王的布告。
春花说,“大哥,你一定要挺住。现在的情形,你不能在柳河镇呆了,去外面躲躲吧。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弹子王从玉香楼逃走后,在外流落了三年多。风声过后,他又杀回柳河镇。想不到,他刚在柳河镇露面,就被警事局的探子发现了,局长钱有发立即调集一个连的警力围歼弹子王。结果,弹子王被收监入狱,判了极刑。
弹子王的这段经历,让闵一刀感叹不已。“春花姑娘真不简单,放在我身上,也得去赎她,她值得男人为她冒险!”
“是啊。”弹子王说,“我答应过她,不能食言。哦,对了,赎金在柳河镇紫轩茶楼的老板那儿,你到那儿去拿,一提我的名就成。拜托了,我只能在九泉之下报答兄弟了!”
闵一刀说:“我就是把这差事给丢了,也得把大哥的事办妥,放心吧。”
时辰到了,弹子王被押赴刑场,监狱长令属下卸掉弹子王的手铐脚镣,然后扬起右手,冲闵一刀喊道:“预备——执行!”
闵一刀举起枪,默念道:大哥,一路走好啊!然后,扣动了扳机……
二
闵一刀果真辞去了狱卒的差事,这是他老爸的主意。他老爸说,身为狱卒,大小也是个官差,去赎一个婊子,好说不好听。弄不好,还得给人家监狱长脸上抹黑,这不合闵家的规矩,还是辞去官差的好。无官一身轻,咋整都行。
闵一刀是个孝子,他辞去狱卒的官差后,返回柳河镇,先去紫轩茶楼拿到了一百块现大洋的赎金,然后来到玉香楼。闵一刀请出老鸨,说明来意,把一百块现大洋撂在八仙桌上,向老鸨要春花姑娘。
老鸨恼了:“你是哪儿来的野小子?咋这么不懂江湖规矩呀?要赎人也得事先打个招呼,讨个价不是?哪有你说赎就赎啊,这窑子是你家开的呀?再说了,春花是玉香楼的香饽饽,我从小把她侍弄大,养得跟朵花似的,你一百块现大洋就想把她赎走,做梦去吧!”
“那你想要多少?”闵一刀问。
老鸨扭着肥硕的屁股,坐到八仙桌边的椅子上,晃着脑袋说:“至少一万现大洋。”闵一刀火了,“我要是没有呢?”老鸨“噌”地跳起来,“那就甭想赎人,你以为我这是菜市场啊?呸!”老鸨边说边晃着屁股要走开,闵一刀一把拽住她,拔出雪亮的靴刀横在老鸨的脖子上。“说,我这一百现大洋能不能把人赎走?”
老鸨脸上的横肉立马堆了下来。“别、别,我、我让你把人领走就是了。”老鸨即刻吩咐下人把春花请出来,服服帖帖地在赎身契上画了押,又眼巴巴看着闵一刀把人领出了玉香楼。
闵一刀拉着春花,出了门就一溜烟地跑起来,左拐右拐东绕西绕的到了一个小胡同里才停下脚步。闵一刀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春花说:“你快逃吧,玉香楼的人肯定会追来的,晚了就跑不掉了。”春花哭了,说:“我没有家,你让我往哪儿逃?”
这下,闵一刀可没辙了,“那、那咋办?”春花说:“你不知道咋办还来赎我?”闵一刀说:“哪是我呀,是弹子王求我赎你的。”春花说:“弹子王已死,我无处可逃;要不,你再把我送回去吧,那里毕竟有我的栖身之地,总比流落街头强吧。”闵一刀不同意,“那不行,把你送回去对不住弹子王大哥,我说啥都不能这么干。”
春花垂下了头,思忖半晌,试探着问:“闵大哥,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去你家吧。我给你当下人,侍候你一辈子,行不?”闵一刀说:“我咋忍心让你做下人哪。这样吧,你做我的妹子,别的事日后再说。”
闵一刀住在柳河镇的河套边上,一到冬天,闵一刀的老爸就拎着秤砣,挎着筐,到河套里砸冰窟窿,然后在冰窟窿里逮蛤蟆,一逮就是一筐。蛤蟆扒了皮用菜油炸着吃,香得满嘴丫子流油,再嗞啦嗞啦抿它几盅老白干,那感觉赛过活神仙。如今,闵一刀他爸老了,砸不动冰了,这营生就落到闵一刀身上。他老爸得意这口,不能断茬儿。到了冬天,一封河,闵一刀就蹲在河套里砸窟窿,不逮个三筐两筐决不罢休。为让老爸常年吃到蛤蟆肉,闵一刀在院里挖了个地窖,在窖里修个水池,把逮来的蛤蟆放到里面养起来,随吃随捞,常年不断。闵一刀就在路上跟春花说,等到了家,他亲自动手给她炸蛤蟆吃,保她吃了上顿想下顿。
春花笑眯眯地看着他,默不作声。要论吃,春花比闵一刀在行,柳河镇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陪着吃过饭喝过酒,山珍海味七碟八碗的饭局没少经历过。炸蛤蟆这种民间小吃对春花来说,眯上眼睛就能在嘴里嘬出味儿来。不过,她倒很想看看闵一刀下厨炸蛤蟆的样子。
闵一刀领着春花进了家门,一进院就冲着屋里喊:“老爸,春花姑娘赎回来了。”一连喊了三声也没听到反应,他急忙跑进屋,嘴里不由发出一声“啊”,人就呆了……
三
闵一刀的老爸死了,身上被刀戳了好几个血窟窿,血仍在汩汩地淌着,脸上盖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不把春花送回玉香楼,你爹的下场就是你的来日。
闵一刀铁青着脸,拾起那张纸就往外跑,春花一把拽住他说。“闵大哥,你要去哪?”闵一刀咆哮道:“我去衙门告他们。”春花问:“你告谁?证据呢?就凭你手中的这张纸,别说他们官匪一家,就是两家,你也告不赢他们。”
闵一刀大吼:“告不赢我就一把火烧了玉香楼,为我爹出这口恶气!”春花说:“大哥,要不是为了我,你爹不会遭此横祸,有怨有恨你就冲我发吧!别去惹祸好吗?”
闵一刀满脸的杀气,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老爸我就找谁算账。”春花说:“大哥,你报仇心切我懂,可你想过没有,对你爹下毒手的未必就是玉香楼的人呀。”
“那是谁干的?”闵一刀问。春花叹了口气,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下毒手的跑不出柳大麻子的斧头帮。”闵一刀说:“我和老爸跟他们远无仇近无冤,为啥害我老爸?”春花说:“玉香楼是柳大麻子开的,是他十几个店铺中最赚钱的一个,我又是那儿的摇钱树,你把我抢出来,他能饶你吗?”闵一刀说:“那我就去找柳大麻子算账。”春花说:“柳大麻子的势力你也不是不知道,手下几十号杀手,连镇公所都拿他没办法,何况他还有县太爷和警事局撑腰,你匹马单枪报得了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