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黑幕下的亡魂
作者:胡健国
徐佳佳这一刀扎得真准。3寸长的柳叶刀足有一半刺入了马天龙的体内,正中心脏。
趁夜幕,她辗转逃回屏东老家。外公外婆听到事情原委后,感到事态非常严重。第二天夜晚,他们悄悄从居地隘寮河口向大武山腹地转移,在汉人极少出没的排湾族集居地的排湾住了下来。今天,徐佳佳因办一件重要事情而化装成排湾妇人到新市去,才与疲于奔命的吴英伦不期而遇。
吴英伦不由将徐佳佳紧紧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这对从死亡线上逃脱的情人,相拥喜极而泣。
深夜,吴英伦从噩梦中醒来,听见身旁徐佳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便轻轻下床走到窗前。山野的夏夜分外静谧,他拉开窗帘,一束月光从窗棂中泻了进来,为这间茅屋增添了些许神秘的色彩。他越是眷恋这淳朴的世外桃源,内心中的不安也一天比一天更加浓烈。他又想起了远在天涯的故土和年迈的父亲,想起了自己幸福的童年,想起了北京那宏伟的建筑,还想起了李英姿……窗外的月色开始模糊了,他的眼睛因盈满了泪水而酸涩,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了肩上。
“你又想家了?”姑娘幽幽地说。
“你还记得‘父子断崖’吗?”吴英伦望着远处一座如同刀削般的山峦剪影。
“那是去年10月我们在南投,你在‘父子断崖’前说起了你的父亲。”
“现在,我不仅只是欠了父亲的情,而且欠了生我养我的祖国一大笔还不清的债……”
“你内心充满了负罪感,是吧?”
“唉,我真恨我自己!”
徐佳佳轻轻抱着他,说道:“这几天,我每天早上都在收听大陆的新闻,没有‘反共志士’到大陆活动的任何报道。如果这批武装人员已经出发了,早应该有所行动了。看来,金戈他们还希望抓到你,将你裹胁去大陆。”
“这么说,我还有赎罪的机会?”
徐佳佳心头一颤,搂着吴英伦的手紧了一下,“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姑娘叹了口气。
“只要我能让大陆知道这个计划,不管结果如何,我的良心都会好过一点。”
“我懂!所以我不拦你,只是,你身在这台南的丛山峻岭之中,怎么把情报送出去呢?”吴英伦转过身,拉住徐佳佳的手,“金戈不就是想从我这知道中共地下党在台湾的活动吗?”
“你是说‘老夏’?”
“对,只可惜我不知道‘老夏’是谁。”
“我知道‘老夏’的朋友。”
吴英伦大喜过望,“他是谁?”
“看你,箍得我都快出不了气了,”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这也是我偶然得知的。”
徐佳佳说出不久前的一桩事。
那天,她在街上偶遇张世龙,他软磨硬泡地要请她吃饭,她只好跟张世龙到了一家饭馆。两人正聊着,张世龙透过玻璃窗看见一个人路过,突然十分紧张地说:“对不起,我要暂时离开一会。”说完,不等她做出反应,便尾随那人而去。
不一会,张世龙十分沮丧地回来了,口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又给他溜了。”他发现徐佳佳盯着他,知道说走了嘴,忙解释说:“一个朋友,欠了我钱。”
他见徐佳佳不出声,晓得她不相信这鬼话,便向四下看了看,将嘴贴在徐佳佳耳边,说:“刚才那个人是我们特别‘照顾’的对象。”“我才不听你们这些‘高级机密’呢。”干特务这一行的,不能将自己的工作随便告诉第二个人,但她了解这个贱骨头,你越不在乎他就越想说。
果然,他接着说道:“他就是总政治部作战部的高级参谋钱真,‘上边’怀疑他是暗藏的共党分子,只是暂时还找不着真凭实据,不过他早就被我们‘内控’了。”
吴英伦听了她这一番回忆,仿佛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太好了,佳佳,我马上就去找他。”
“就凭你这个被莫名其妙绑架到台湾的大陆小子,要找到一个被特务监视的国民党高级军官,谈何容易!”
“那又怎样?与其每天这样在罪恶感中挣扎,倒不如挨一枪一了百了。”
徐佳佳不愿意吴英伦涉险,她说:“你去不如我去,你别忘了,我可是‘海岛之花’。”她深情地看着吴英伦,“我愿意为你的背叛赎一分罪。”
1969年5月,台北。
“M31计划”失窃后不久,曾岚与亦东双双秘密逃离海岛。这令钱真感到欣慰,少了对家人的牵挂,他可以专心对付金戈了。
“先生,我出去买菜,你还需要带点什么?”这是吴老头每次出门前必问的一句话。
“哦,不要忘了带花回来。”花是曾岚的心爱之物,即使现在人不在身边,他也要照常准备。吴老头提着小篮子出了门。
吴老头买好菜就往回走,在路上,被一个十来岁的卖花姑娘挡了道:“老爷爷,买一支花吧。”
“真乖,”吴老头在大陆结婚没多久便被抓了“丁”,后来随部队来了台湾,和家乡的妻子断了音信,所以他一见小孩便打心眼里高兴,“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喜欢花?”
“我当然不知道啦,只是看老爷爷面善,我想总会买一支的。”小女孩伶牙俐齿,很惹人喜爱。
“好好,我就买一支。”说着,便想从花丛中挑一支花蕾多的。
“爷爷,这一支好,就这一支吧。”小女孩从底层取出一支,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吴老头觉得有点奇怪,这支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多了一层漂亮的包装。他见这支花花蕾也很多,便买下了。
小女孩接过钱,也没有再向路人兜售花枝便径直向一个小巷跑去,那里有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正等着她,她可以从这个妇女手中拿到一笔比卖一个月花还要多的钱。
吴老头回到家,钱真正在看报纸。他将花取出,正要拆漂亮的包装纸时,引起了钱真的注意。
“今天的花很特别啊。”
“是呀,我正要挑另一支,那个小女孩却硬要将这一支给我。”
“其他的花有没有这包装纸?”
“好像没有。”老吴想了想说道。
“把纸给我。”职业的敏感使钱真感到这纸中包藏玄机。
钱真向窗外扫了一眼,几个便衣特务向屋内探头探脑。他上楼在内室里将包装纸展开,这是当时台北常见的花色纸,不见写有什么,便拿起两个角向下抖动,果然,从夹层中掉下一张小纸片。他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下午二点在原地再买一支花。
字迹娟秀,应该是个女人的笔迹。他抬腕看表,已经是下午1点40分,神秘女人对时间估计得很准,颇具特工素质。
他下楼叫来老吴,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老吴便提着几个空酱油瓶出了门。钱真在楼上窗帘旁观察,没有发现暗探跟着老吴。
半个小时后,老吴提着沉甸甸的酱油瓶回来了,只是篮子里多了一束鲜花。
钱真将花拿上楼,取出纸条,上面写着:
钱先生:
请信任我,速将下面的情报告知老夏:近日内,台湾将有一股武装分子从淡水渡海,企图在福建沿海登陆。
寥寥数语,却披露了一个大阴谋。写纸条的人不仅获得了这绝密的情报,还知道他的代号,看来信中所说并非空穴来风。
他迅速将纸条烧掉,从抽屉里取出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走下楼来,他必须采取措施,阻止这个阴谋!临走前,他依恋地看向墙上夫人的遗像,又把桌上儿子和曾岚的小照放在唇边亲了亲。
他交待老吴自己要出远门。老吴见他空着两手,联想起今天两束神秘的鲜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紧紧攥住钱真的手,眼角渗出了泪水。钱真无言地握了握他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