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黑幕下的亡魂

作者:胡健国




  “她说,那个金处长对她追得很紧,她既厌烦又很害怕。”
  “你是说那个宪兵司令部谍报参谋处的金戈?”
  “就是他!”亦东显得有些激动。
  “她在那个地方的确不好呆。只是,一下子调走也不容易。你跟她说,对那个金处长要小心周旋,过了这一阵子,我再想办法。”
  儿子走后,钱真便静下心来思考那个杀气腾腾的“M31计划”。这个行动计划表面看无懈可击,但一细想便能发现破绽,在泰(国)缅(甸)边境“金三角”当“太上皇”的毒枭昆沙,岂能容他人在自己的卧榻边酣睡?他们难道不怕“张、梁事件”重演?
  1960年,台湾派遣特种部队前往泰缅,旨在骚扰大陆。但缅甸一状告到联合国,台湾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于第二年命令撤回。此时,特种部队中两位重要的人物张书权与梁仲英却拒不执行命令,留在缅泰与昆沙联合,组成了一支缅甸卡瓦族的武装(后称掸帮独立军),介入毒品贩卖。前不久,缅甸政府抓住了昆沙,但张书权却绑架了两名苏联医生作为人质,硬将昆沙换了回来。此事发生后,国际社会一直认为张、梁与台湾有政治牵连,使台湾非常被动,急忙公开声明这是张、梁的“个人冒险”行为。
  钱真深知,张、梁与台湾的情报部门是有联系的,像“M31计划”这样重大的行动,如果计划的炮制者没有与他们通气,难道泰缅方面会没有反应?
  不幸果被钱真猜中。就在会议的当夜,一名蒙面大盗潜入警备森严的机要室,正要将一份“M31计划”副本盗走时,被巡逻的军警抓获。
  是夜,宪兵司令部地下深处的刑讯室里灯火通明,两眼熬得通红的金戈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个吊在铁链上的大汉。连续3个小时的严刑拷问,结果是一无所获,就连外国的诱供药物也派不上用场。
  他必须另辟蹊径。他忽然闻到了一缕温馨的香味,才记起身边有个与这些残酷的场景不太协调的姑娘。他瞟了一眼身边的曾岚。自从两月前他在机要处看到她后,便再也忘不了了。她不光有美丽的外表,还有一般姑娘所没有的文化气质。于是,他将她暂调到自己的处里,以便朝夕相处,期望有朝一日能打动她的芳心。经过调查,他沮丧地发现这位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他的情敌竟然是个毛头大学生,还是钱真的儿子。这个发现使他愤懑而痛苦,但他不甘心就此放弃。
  想着想着,突然一个诡计窜上心头。与“M31计划”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只有中共大陆和泰缅昆沙。蒙面大盗不是共党份子便是缅泰方面的人。钱真的身份虽未完全明朗,但已被列为“共嫌”,只等证据确凿即行逮捕,今天他参加了会议。张、梁在台湾情报部门也有很硬的关系,军事会上在座的也一定有他们的人。这两者在会后必定有所动作,才导致蒙面人的行动。如果迫使钱真出面审讯,假如蒙面人是共党,钱真定会十分尴尬,任他再怎样老练也会露出马脚。如果蒙面人是泰缅方面的,钱真审讯不力,也够他喝一壶的。最好让他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也在场,扰乱他的情绪,看他怎么下台!
  钱真对被命令审讯蒙面大盗早有精神准备,但当他在刑讯室中发现曾岚也在坐时,便感到事情不是那样简单了,他没有与曾岚打招呼,径直坐了下来。这份密件是从曾岚保管的档案柜中被偷出来的,事情万一牵涉到她就不太好办了。
  钱真想,在这戒备森的宪兵司令部,没有“内线”提供情况,蒙面人不可能这样顺当地找到存放密件的地方。而与这份密件有直接关系的,除了“老家”就只有泰缅方面。在这孤岛上,如果有自己的同志,“老家”一定早就会通知自己。因此,“老家”方面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是泰缅的特工了。要证实这个判断对否的关键,是弄清蒙面人的身份。金戈已经败下阵来,自己能转危为安吗?
  钱真那平静的表情,让坐在秘密监视器旁的金戈非常失望。原以为钱真对审讯蒙面人的命令会十分反感而借故推却,但他没有。后来,他希望以曾岚来扰乱钱真的情绪,看来也没有效果。吴英伦的“口供”已经非常明显地表明,钱真有“共谍”的重大嫌疑。但是,要把这个军统“兰训”出身、在国民党重要机关工作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发现过异常情况的高级官员定为“共党分子”也并非易事。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太子”一再嘱咐“要有确凿的证据”。他金戈已经骑上了老虎背,只能孤注一掷了。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安排曾岚参加钱真的审讯,反而帮助了钱真。
  曾岚是第一次参加审讯,她对这种血腥的场面十分反感,而且没有想到,自己敬爱的钱伯伯会在场。父亲去世后,他像生父一样对她百般呵护,对她多病的母亲也关怀备至。眼前虽然她不知道金戈的险恶用心,但第六感觉告诉她,今天晚上的审讯对钱真十分不利。她决心要竭尽全力帮助他摆脱困境。
  钱真与犯人已经僵持了半个多小时,他就这样沉静地坐着,耐心地观察敌手。此人光头,满脸血污,全身只有一条短裤,到处都是伤痕,勉强坐在一张木椅上,只胸部的起伏还表明他还活着。他已经受了各种酷刑,肉体折磨于他已不起任何作用了。一个人除了肉体便只剩下精神。对,精神!此人能在酷刑下不哼一声,除非有坚定的政治信仰,或者是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前者暂时可以排除,那么后者呢?他问旁边的官员:“他随身的东西呢?”
  “只在他的腰间找到一小块骨头。”
  另一个文职军官急忙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呈了上来。
  钱真戴着手套拿出骨头仔细地察看。这是一块兽骨,长约4厘米,宽不过2.5厘米,可以看出是一个躺卧的人形,有四只手,肚脐处还可见一朵莲花,骨人身下盘桓着一条巨蛇。从骨头的色彩和光滑度来看,这是一件很有些年代的东西。钱真在骨人背面发现了一行字母,因为字体太小,便递给曾岚看。
  曾岚接过兽骨对着灯光念着:“visnu。”
  “什么意思?”钱真用英语问她,并注意着犯人的反应。
  “这是梵文,可译作毗湿奴。”曾岚用英语回答。
  “你用梵语再说一遍。”钱真见犯人没有任何反应,断定此人不懂英语,便吩咐曾岚道。
  “毗—湿—奴。”曾岚了解钱真的用意,便拖长声音用梵语说了一遍。
  果然,钱真发现犯人倔强的光头猛地向曾岚扭去,紧握的拳头也情不自禁地松开了。钱真心中一喜,坚冰已现裂痕。他向打手们一挥手:“你们下去。”这戏剧性的变化,使坐在监视器旁的金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副官,给他一杯水。”钱真说道。
  副官十分不情愿地用左手从犯人的头上将水递给他,犯人不仅不接,反而对他怒目而视。犯人的反应没有逃过曾岚敏锐的眼睛,她疾步上前,用右手接过茶杯,端端正正地递给犯人。犯人双手接过杯子,对曾岚报以感激的一瞥。
  在泰国,人们认为头颅是灵魂出入的地方,不可随意触碰;认为左手常与不洁物体接触,用左手传递物品是对人的侮辱。
  “我在泰国住过,很尊重贵国的风俗。”曾岚微笑着用泰语对犯人说。
  “你知道我是泰国人?”犯人终于开口了,他说的也是泰语。
  “我不但知道你是泰国人,还知道你是一名虔诚的婆罗门。”
  “你认出了这个‘护身符’是毗湿奴?”
  “毗湿奴是贵国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神之一,他有非凡的德行和道法,我非常崇拜他。也对婆罗门教的吠陀天启、祭祀万能、婆罗门至上的纲领很感兴趣。”
  “我的祖先是大官,祖父在皇寺中任职。我们家族都是婆罗门的后代。”犯人自豪地说。
  “可是,你没能渡过‘四行期’。”
  “什么?”犯人惊道。
  “婆罗门的教义要求你们从事与婆罗门身份不相违背的社会职业,而现在,你却做了你们教派最鄙视的贼!”曾岚对他下了一剂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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