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苍天有恨

作者:孙方遒




  祸从天降
  
  五月的乡村。清晨。堂屋的前方,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前,点着一盏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煤油灯。田振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拨了拨灯花,在父亲灵前呆呆伫立了好大一会儿,转身走出了大门。
  低空中,飘浮着淡淡的烟雾,好像一股淡淡的哀愁。田振宇站在道场中,望着满目青山,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年前,受母校原城大学的邀请,满怀赤子报国之心的自己,毅然放弃了美国的优厚待遇,偕妻子回国到原城大学任教。大学很重视自己,分配了一栋环境优雅的别墅。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成人,现在条件好了,生活安定了,本来打算接父亲到原城大学安度晚年,却不料他身患绝症,多方求治没有效果,竟然撒手西去……
  妻子韩情走过来,柔声说:“振宇,我们今天就要和父亲永别了,该穿得干干净净的送他老人家。你看你,这几天忙昏了头,胡子老长老长的,该刮刮了!”
  田振宇一摸下巴,胡子拉碴的,是该刮刮了,只是回来时走得匆忙,什么洗漱用品也没带,“这样吧,”他对韩情说,“镇上有理发店,我去刮个胡子就回来。”
  “怎么,不邀请我同去吗?”布莱克走了过来。布莱克是田振宇和韩情的挚友,在美国一个实验室的研究伙伴,现在原城大学任教。田振宇的父亲去世,他也一同前来奔丧。
  韩情拦住了他,“布莱克,你不是对中国的乡村很感兴趣吗?来,我陪你看看吧!”
  “是吗?”布莱克耸耸肩,装出满脸无奈的样子,“那我只好听你的了!”
  “现在是五点二十分,六点钟前你可要回来,快去吧!”韩情指指手表说。
  田振宇点了点头。他走了两三条街道,这么大的城关竟然没有一家理发店,他感到非常奇怪。快到镇中心,他才发现一家挂着“追梦”发廊招牌的店面,半掩着门。既然叫发廊,当然应该可以刮胡子。他可不知道,现在有的发廊并不理发。他想都没有想,信步走了进去。
  一名打扮妖冶的年轻小姐一见田振宇,满脸微笑着说:“哟!老板,欢迎光临,我叫兰兰,需要什么服务吗?”
  “噢,帮我刮刮胡子。”田振宇不太习惯女性的过度热情。
  兰兰轻轻地把田振宇按在理发椅上,一边准备给他刮胡子,一边嗲声嗲气地说:“老板,一看就知道你业务很熟,我们这里可为你提供全套服务哟!”
  田振宇没明白兰兰的话,只是回答,“全套服务?噢,你是指理发吧?目前,我的头发不需要理。”
  兰兰见田振宇不识相,眼神一暗,不再言语,三下两下给田振宇刮完胡子,完了,把手一伸,“老板,付钱!”
  “多少钱?”田振宇边掏边问。
  “五块!”
  田振宇掏出一大把钱,中间有人民币,有美元、欧元,他抽出一张面值5元的人民币递过去。
  兰兰腰肢一扭,并不接钱,冷冷地说:“老板,装什么糊涂,我说的五块钱是大五块钱,就是五十块!”
  什么?刮个胡子竟然要五十块钱?田振宇知道遇上宰人的,他心中有事,不想与她纠缠,“好,这是50块钱,你拿去!”
  兰兰仍然不接,“我说的可不是人民币,是美元!”
  田振宇有些火了,“你这也太离谱了吧!”
  “你给不给?”兰兰咄咄逼人。
  “不给!不仅不给,我还要控告你!”
  “你敢告我?”兰兰冷笑一声,“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买了我卖了,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帐了?”
  “这是诬陷!走,咱们到公安局去说个明白!”
  就在田振宇和兰兰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暗室里,一位小姐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小声说:“老板,有条大鱼……”
  一辆中巴车呼啸而来,“嘎”地一声急停在“追梦”发廊门前。
  车上跳下三四个人。中间一人是青杏县城关镇派出所所长赵文革,“追梦”发廊的老板。他们冲进发廊内,大声呼喝道,“不许动,警察!”
  兰兰手一指田振宇说:“警官先生,你们可要为我作主啊,就是他……”
  田振宇看到警察如同看到了救星,“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她敲诈我!”
  赵文革冷冷一笑,“敲诈你?我们接到举报,你强奸少女!”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田振宇看了看赵文革他们几个人,见他们都身着便服,贼头贼脑的,不像警察的模样,说:“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证件?这就是证件!”随同赵文革的一名叫汪良的保安扬扬拳头,劈头对着田振宇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
  赵文革发令了,“把他带到所里去!”
  汪良同另外一个保安架着田振宇上了车。
  中巴车一阵颠簸,把田振宇颠醒了,他挣扎着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赵文革恼了,“对待犯罪分子,我们要坚决打击!你们呆着干什么,还要我来教你们吗?”
  几个人对着田振宇一阵拳打脚踢,田振宇痛苦地挣扎着、呻吟着,他实在忍受不了这非人的虐待,乘他们不备,猛地拉开车窗,跳了下去。因车速过快,他立足不稳,“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清晨的街道上,除了一丝丝迎面拂来的清风,空空荡荡的,赵文革、汪良他们将田振宇又拖上了车。
  “想从老子手上跑掉,活得不耐烦了!”赵文革气急败坏,亲自出马,对田振宇施以更加猛烈的拳击。
  田振宇被打得血流满面,又一次昏迷过去。
  “妈的,装死,没门!”赵文革还不解恨,对田振宇又是一顿毒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不知打了多久,看着田振宇只剩下微弱的呼息,赵文革才停下了手。
  汪良从田振宇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花花绿绿的钞票。赵文革看得眼都直了,“这是赃款,要没收!”他毫不客气地把钱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当他看到递过来的一大叠证件、名片,不禁傻了眼,头上冷汗直冒。田振宇是世界上有名的专家,是从青杏县走出去的杰出人才,青杏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城关镇广场上还有他的大幅画像呢。坏了,这祸闯大了……
  他心里直打哆嗦,可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走,把车开到医院去诊治一下,对待畏罪自杀的犯罪分子,我们还是要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的!”
  县人民医院座落在城关镇东郊,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才到。
  急诊室里,科主任冯露正伏在桌上睡大觉。赵文革急急忙忙冲进来,叫道:“老婆,快醒醒,看看这个人还有救没有?”汪良和其他几个保安手忙脚乱地把田振宇拖进来,丢在病床上。
  看着汪良几个紧张不安的样子,赵文革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你们几个出去,这里需要安静。”
  田振宇又一次醒过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作为一个中国公民,在自己的国家里,竟然无端遭到毒打,我要控告你们……”
  冯露抓起一把棉球,塞进田振宇的嘴里,“乱叫什么,看病也不老实!”
  怎么办?
  赵文革和冯露一对眼色,同时涌起一个罪恶的念头:田振宇绝不会放过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们两个一人抓起田振宇的一只脚,倒提着向地上掼去……
  田振宇口里塞满了棉球,叫喊不出来,只是痛得浑身乱弹。
  赵文革和冯露掼得更加有力了,“咚咚……”一下、两下、三下,田振宇的头颅撞击着地板,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就这样,这位国际化学高分子研究领域的权威人士,国家二十一世纪人才、燎原计划入选人,带着满腔的愤怒和对亲人的眷恋,带着报国未成的巨大遗憾,被这对狗男女活活整死了!他的眼睛至死也没有闭上,向苍天圆睁着,射出鹰隼般的光芒,好像在控诉,在质问……
  蹬三轮的师傅周跛子昨天晚上肚子痛了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刚蒙蒙亮,他就爬起床,想到县人民医院看一看,推开急诊室的门一看,他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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