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诱饵
作者:傅 汝
一个不眠的秋夜,阴沉沉的乌云笼罩着依山傍水的赌镇。这座江南赌镇是由数不清的小巷构成的一座庞大的迷宫。镇上主要经营两种生意:赌博和做皮肉买卖。
唯有林如梦老板,同时兼营这两种生意。
因为她是一个既年轻又美丽得令人销魂的女人。但是,赌徒嫖客也只是闻其名,而极难见到这销魂娘子一面。不过世上的事情往往是越传越神,人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变成神的。她是一尊美丽女神,不仅如此,林老板出手大方,乐善好施,广结人缘,虽然镇上没有建立行业帮会之类的组织,但这位销魂娘子却是娱乐业公认的领袖。
九九重阳节就要到了,这个古老的节日每年对于赌镇具有非凡的意义:以绝世武功执掌江浙一带武林第一大帮会“还恩院”的阎老爷子,已经飞鸽传书,大撒英雄帖,邀约南北武林豪杰,在重阳节这一天,聚会赌镇,他将宣布封剑挂印,尔后推举新一代的掌门人。
销魂娘子林老板这几天变得分外忙碌,她经营的生意早已无须她亲自料理,连她手下最亲信的总管也见不到她,只隐约猜到林大老板正在筹谋做一票大生意的准备。她知道机遇只赐给有准备的人,一旦好运上门,得张开双臂去拥抱。
送别武林老掌门,迎接新掌门,群雄趁势快意恩仇,豪赌驭女,撒金抛银,这是赌镇每一个生意人都看得明白的。大小赌场、市井勾栏,无不在前庭后院大兴土木,扩充地盘。
实际上,赌镇就是吃喝玩乐的人间天堂。
林老板经营的“赌香阁”高朋满座。赌场的大厅涌现了不少的生面孔。今儿个刚刚抵达赌镇的“追魂帮”帮主阴三刀,悄无声息地坐在赌台一侧的八仙桌旁,环绕他的八个位置,从坐姿看,每人只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欠着半边屁股,就不难看出,全是阴三刀麾下的八大个子。
阴三刀笑眯眯的,脸上的肥肉冒出油来。可是他的三刀:快、准、狠,却不知送了多少好汉的性命。
他是夺取武林新掌门的主要人选之一。
阴三刀是十余年来第一次造访赌镇。
在赌台另一侧的座位上,有一个新面孔十分打眼,年纪很轻,约摸二十来岁,衣着华丽,肤色白润细腻,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形的脱凡超俗的气息。这个俊美的阔少,不像江湖中的剑客,倒颇似官宦豪绅子弟。在他周围或站或坐的,自然都是这位阔少的跟班。
两边赌台上当庄的,便是最近几个月来一直稳坐庄家位置的张百万和李财东,这两个赌客,扬言要将“赌香阁”赢进自己的腰包。不过,赌徒们都私下明白,他们在斗富,只为林老板的姿色而来。
张百万这张台子上赌的是骰子。
三颗骰子定输赢。“四五六”通吃,“幺二三”通赔。其余则是比点子大小,三颗骰子必须有两颗骰子点子相同,第三颗骰子比大小。
今天是九月初六了,隆重的九九武林盛典即将召开,究竟是采取世袭,还是比武夺魁,或者由武林豪杰筛选,一直都没有透露半点信息。而赌徒却越聚越多,赌台上的赌注越下越大。
张百万虽说不是把把都赢,但每圈下来,总是赢多赔少。他那张放光的麻脸,扫了一圈赌徒,很大度地说:“谁有兴趣坐庄?我张麻子决不霸位。”
突然坐在赌台一侧的华服阔少挤到张百万身旁,很客气地问:“老板,我只想抓一把过过瘾!”
张百万将这位素昧平生的阔少上下打量了一眼,心想: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一庄上千两银子的输赢,老子不叫你输个精光才怪。
于是,华服阔少坐在庄家位置上,抓起三颗骰子,呵了一口气,又紧搓慢搓,煞有其事。而纷纷落注的众人,都在大声催促。张百万却下了一千两的重注。众人见张百万一直手风极顺,也纷纷加重了投注的本钱。
华服阔少目不旁视,盯着手中三颗骰子,像傻子一样嘿嘿笑着,自言自语,“四五六,四五六!”便突然将三颗骰子往海碗里一丢。
三颗骰子还真怪,就在海碗里上下翻飞,众人在一旁喊“幺二三”,华服阔少喊“四五六”,他的几名家丁也在一旁呐喊助威,大厅里好生热闹。
三颗骰子在海碗里终于落定,众人忍不住欢呼乱叫,哈哈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华服阔少掷了个“幺二三”!
华服阔少也满脸带笑,口里不住说:“原来掷骰子还这般热闹,真好玩!”他说毕便让出了庄家的位置,从身后随从手里接过一把檀香扇,便大摇大摆离开了赌台。
“站住!”华服阔少身后传来一声断喝。
华服阔少转过脸问:“叫谁站住?”
此人正是张百万,他财大气粗,嗓门也亮:“你小子给我站住!想溜?没那么便宜!赔!通赔!”张百万声如牛吼。
华服阔少也转过了身,只是面带惊异:“老板,你说啥?通赔?赔啥?”
张百万气急败坏地吼道:“少跟老子来狗安角装羊(佯),赔啥?赔银子!”
下注的众赌客已团团将华服阔少围了个风雨不透,大伙一齐吼道:“赔钱!赔我们大家下注的钱!”
华服阔少满脸莫名其妙的神情:“怪了,我为什么要赔你们下注的钱?”
张百万自然已成了众赌客索债的领头人,他叉着腰厉声道:“你掷了一把幺二三,怎么不通赔?”
华服阔少冷冷一笑:“真好笑,我掷了一把幺二三,跟你们有啥关系?”
张百万忍了又忍,说道:“如果你掷了一把四五六,你吃不吃?”
华服阔少道:“当然不吃。”
张百万满脸麻子颗颗涨红,还是强忍火气说道:“看你装得人模狗样,就像富家阔少爷,原来是条癞皮狗!”
华服阔少身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发话了:“你仗谁的势?开口骂我家公子,哼,谅你也没有见过什么真东西。”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张张都是一千两,这一把银票少说也有十万之巨。
张百万看见大把的银票,自然放心,嗓音不觉也低了几度:“这就好办了,照数赔钱吧!我们玩大点,有兴趣不?”
华服阔少将管家手中的大把银票抽了一张出来,当作手纸擤了一把鼻涕,然后丢进赌台下的一只大铜痰盂里,悠悠说道:“不怪你,也不怪大伙,纯属误会,不必生气。”
张百万见华服阔少竟然将一千两银票当作手纸擤鼻涕,弃入痰盂,若非碍于脸面,早已从痰盂中捞起那张银票。他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已经迟了,痰盂中被浸湿的银票,已被几名眼快手疾的赌客在抢夺中撕成碎片,尔后又达成协议,正在大厅角落里拼凑。
此刻的张百万自然更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看来这个阔少是赌场少见的冤大头,那一把银票岂能让它飞走?转念想此,便一脸笑容,说道:“误会误会,当然是一场误会。来来来,还是大少爷你当庄,继续玩!”
华服阔少耸了耸鼻子,似乎又要擤鼻涕,几名赌客立即守住高脚痰盂。但他只咳了一声,开口道:“我猜想各位一定没有听清我说的话。”
张百万现在已经变得很有涵养了,他客气地问道:“大少爷不妨再说一遍,我张麻子洗耳恭听。”
华服阔少显出十分的耐心,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再说一遍。当时,你老板正歇局,我凑上来说了一句:老板,我只想抓一把过过瘾!你仔细回忆一下,我是不是一字不差地向你老板这样说的?”
张百万略一思忖,点了点肥硕的大脑袋:“嗯,那又如何?”
华服阔少俊俏的脸上立即绽放出了花儿一般的笑容,两手一抱,道:“这不就结了!我只想抓一把过过瘾!你老板听好了,我只想的意思就是唯一想,没有唯二唯三,那就是说我唯一想掷一把骰子,目的是过一过掷骰子的瘾。我过我掷骰子的瘾,与你老板,与大伙有何干系?我说过我来当庄?我说过请大伙下注?我说过我要与你们赌一把?既然我什么也没有说,凭什么要我赔钱?这不是你老板自作多情,还烧着大伙起哄,无理取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