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诱饵

作者:傅 汝




  这一席话噎得张百万好一阵喘不过来,他的麻脸由红变白,一只大肉鼻子明显气歪了几分。事已至此,张百万已忍无可忍,只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将衣袖挽起,大厅猛地一声“啊”,原来张百万粗壮的手腕上挂着一串腕铃,腕铃随手腕的起落,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声音。
  “啊,张百万是魔腕张!”不知是谁悄悄惊呼了这么一声,声音发颤,却如一块巨石投入一池水中,溅起了无数的浪花。
  在江湖上早已销声匿迹的魔头——魔腕张竟然还活在世上?只不过变成了大麻子,无疑那时为了逃避“还恩院”大帮主武林掌门老阎王的追杀,用爆炒的黄豆泼在脸上而忍痛毁容。二十多年过去了,江湖上已经淡忘了这个曾经称霸黑道的魔腕张。
  魔腕张韬光养晦二十余年,他已是江浙一大帮会的舵把子,也该出山亮相了。不过,他倒没有打算在“赌香阁”风光,而准备在三天之后,夺取豪门之位。想不到演了二十多年恶戏,扮一个土财主,竟在这小子一张快嘴、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的拨弄之下,提前登台了!
  魔腕张当年扬名靠的两手:铁腕和敢作敢当的魄力。人的个性终究难改,他仗着腕上功力已达炉火纯青的功夫,加上怒火中烧无以克制的情绪,脱口而出:“打!”
  在他的人生哲学里,打是解决一切难题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
  “打”字出口,铁腕千钧之力已飞到华服阔少胸口。大厅里又是一阵惊呼,好端端的一个俊俏后生,为逞一时口舌之能,耍弄了大魔头,平白遭此 祸,都为这华服阔少感到不值。
  大伙只听得一阵风声刮过,然后便是重重的“嘭”一声,一条黑乎乎的身影凌空飞起,这条身影飞过人圈,然后是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巨大的昂贵的紫檀木做的赌台被压垮。
  “打得好!”
  “揍死这狗日的!”
  “再打!看他还赖不赖帐!”
  众赌客围在赌台的四周,有心窍的在寻找那华服阔少的管家,等着他求情开钱。
  兴头上的赌客一片聒耳之声戛然而止,他们瞪大眼睛,看着躺在破旧赌台上的垂死者,竟就是魔腕张。
  威名赫赫的魔腕张如何从高空中摔下,谁也没有看清楚。可是,眼前这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狠人,已没有爬起来的力量,他脸色苍白,双颊阵阵抽动,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伤痛。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慑,为眼前发生的事而感到困惑。
  因为到“赌香阁”这里来吃喝玩乐的人都知道,无论黑道白道,还是豪绅泼皮,抑或武林高人、歹徒强盗,只要进了“赌香阁”,都变得循规蹈矩,决不越雷池半步。“赌香阁”的老板林如梦,不仅人生得美,她那份善解人意的如水柔情,只要是食人间烟火的人,没有不感到舒服,感到熨帖的。人被服侍得舒舒服服,火气自然不浇自灭。据说还有一个江湖上的大魔头罩着“赌香阁”,谁在这里闹事,都会被那个魔头摆平。
  可是,自打那华服阔少与魔腕张闹得赌场停台罢赌,始终未见林老板露面,这就奇怪了。
  包括阴三刀在内的江湖大豪,谁也不知道这个华服阔少是什么底数。
  这时,大伙的目光自然都落在华服阔少身上。
  华服阔少笑容可掬,他抱拳拱了一拱,开口道:“各位父老兄弟,在下秦载,初来乍到,人生地疏,两眼一抹黑,望各位多多关照。这位爷开口就骂,动手就打,又放骗撒泼,是他坏了‘赌香阁’的规矩,一切损失该由他赔偿。”
  说毕,他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魔腕张身旁问道:“你肯不肯赔?”
  魔腕张哑着嗓咙,点头答道:“肯!”
  秦载便从魔腕张怀中搜出一叠银票,自言自语进行分派,赌台损毁赔偿费、众人下注应赔费、误赌抽头费,一一理得一清二白,除魔腕张一人外,皆大欢喜。
  秦载拍了拍手,向众人点点头,说声“后会有期”,便施施然消失在夜幕之中。
  刚才的一切,似一场风暴,或一场戏,风暴已经平息,戏已落幕。
  魔腕张已被抬走,被压垮的赌台已换了一张更华丽、更结实的赌台。李财东吆喝的声音更加洪亮。众人又围在赌台四周,不到天亮是不会有人去睡觉的。
  赢了钱的人,到“赌香阁”后院,那里宝鼎香浓,绡帘风细,檀口点樱桃,粉鼻依琼瑶,梨花面,杨柳腰,尽享人间之乐。
  秋夜,夜凉如水。
  江南的秋雨密如离愁。
  秦载走出了“赌香阁”的大门,才发觉今儿此刻其实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雨夜。
  他的管家和跟班已无影无踪。
  他急急在雨中穿过长街,又绕了几条小巷,确信无人跟踪,他才在一处隐秘的高墙下停住,隐没在长青藤后面的一扇小门“呀”一声开了,他闪身进去,门重又关毕,任何人也看不出在密密的青藤里会藏着一扇门。
  密室里坐着一个人,一身灰色长袍,面上气色惨白而憔悴,他正是秦载在赌场的管家。虽然现在的表情依然刻板如昔,但在这短暂的时刻里,突然苍老了许多。
  秦载掩上了房门,二人对望了一会,秦载掩不住喜悦的情绪:“院主,魔腕张栽了!”
  灰衣人正是“还恩院”院主百变阎王,他对秦载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雀跃与喜悦,十分不满。他沉默了良久,语声低冷地说道:“兴奋过头,头脑容易发热,什么也看不清。”
  “是。”
  “为什么不遵命行事?”
  秦载一脸惊愕:“没有哇,一切都是遵院主之命而依计行事。”
  百变阎王轻叹一声:“胡说,你使用了纯阳指!”
  “院主,我……”秦载额头冒出了冷汗,站着一动不动,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具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大掌门。
  百变阎王不悦地瞪了秦载一眼:“你还是不能脱去求生的本能,超脱不了生死的俗念。我告诉过你,魔腕张只是好戏之前的序幕。你的纯阳指是用来对付第一重阻力的。魔腕张施展追魂掌的时候,你内心产生了惊惧,不自量以纯阳指护身反击,你哪里知道,阴三刀已经注意到你的指法和功力,才逼使我出手,将魔腕张一击溃败。否则,一旦与魔腕张交手,只几个回合,阴三刀便可窥你的秘技,到关键时刻,你岂能稳操胜券?”
  百变阎王说到这里,竭力抑制住已然波动的情绪,毕竟眼前的华服少年还是个孩子,在人生的大赌局之中,持欢乐成长的态度,既可理解,也可原谅。然而,他将面对的阴三刀和笑面髯公,能够以笑赌人生?百变阎王思念至此,心情不觉沉重万分。他忽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观了天象,明天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笑面髯公该出场了。”
  秦载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尤其是在百变阎王面前。所以他用心地领会院主的每一句话,话中的每一个字。
  百变阎王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又缓缓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注意到阴三刀和他门下的几个弟子?”
  “我注意到了。”
  “他们在干什么?”
  “阴三刀一直在啃鸭翅膀,他面前一共有二十七根鸭翅的骨头……”
  “那不是鸭子翅膀的骨头,那是他的二十七把飞刀。”
  秦载一怔,但他很快就领悟了院主话中含义,院主曾经说过,阴三刀即使在喝茶的时候,他口中的茶叶也会变成飞刀杀人。
  “接着说。”
  “是。阴三刀的七大弟子都在吮鸭屁股。他们对我和魔腕张连看都不看一眼。”
  百变阎王点了点头:“阴三刀教徒有方,都是不错的角色。”
  秦载内心里有些不服,他不认为阴三刀和他的七大弟子能够抵挡自己的纯阳指。不过,这种傲气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
  隔了好一阵,百变阎王才开口道:“‘赌香阁’的老板娘呢?”
  “我没有见到。”
  “你直到离开赌场的时候,她都没有露面吗?”
  “没有。”
  “你想见她吗?”
  “不想。”连秦载自己也弄不明白,他怎敢斗胆骗了院主。其实,他虽然没有见过林老板,但关于销魂娘子林如梦的传闻早已流进了他的耳朵,他真渴望见到她。他对林老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既神秘、又亲切,这还是女人给予他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愿意与人包括至高无上的院主在内,来分享这种奇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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