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4期

诱饵

作者:傅 汝




  斗争的焦点已由赌镇移至县衙,阴三刀招呼麾下六弟子及得力手下,浩浩荡荡一行人飞马疾驰渡口。从镇上到渡口不过数十里,转眼即到。
  舵手阿牛正好摆渡过来,见生意上门,连忙吩咐桨手启锚。
  这是一艘双桅平头木船,可容乘客数十名,因为州府往赌镇寻欢的客人日趋增多,阿牛下了血本打造了这一条大船。
  司马根将阴三刀请入主舱坐定,吩咐一名喽罗看管岸上的马匹。湖那边上岸行至百步,即入县城,用不着骑马。
  阴三刀望了一眼舱外的天色,吩咐司马根:“多赏船钱!”
  司马根立即唤来阿牛:“让船上打杂烧火的都来划桨,爷们有急事,一个时辰划不到对岸,休怪老子绝情!提前到岸,船钱加倍!”
  阿牛船上共有八名水手,个个精壮有力,听说船钱加倍,个个雀跃。
  这艘平头大船劈波斩浪,不一会就划到了湖心。
  而赌镇在镇长遇害的突发事件之后,因于卷云的壮举化险为夷,重又恢复了昔日的喧闹。
  在错综复杂的迷宫般的一条小巷里,有一家海棠酒楼,楼上食客甚少,靠窗几个座位,全都空着。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闪进酒楼,径直朝后院走去。院中布置得颇为讲究,太湖石的假山、曲折的回廊。此汉子匆匆自回廊转进,朝着一扇桃花格子门轻轻唤了一声:
  “于大爷,船开啦。”
  “六指鸭吗?一共多少人?”
  六指鸭答道:
  “除了鬼影子,阴老贼和他的六大弟子及十八名追魂手共二十五人。”
  “还有呢?”
  “看守马匹的家伙我已经送他先上了路,二十五匹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去歇息吧。”
  “是。”
  这位“于大爷”不是别人,正是阴三刀匆匆赶至县衙要与之拼命的笑面虎于卷云。
  门内的居室,十分洁雅,两张花几,一座书架,墙上一幅苍劲的草书:武林争霸,方显英雄本色;情场角逐,享尽人间风流。靠着一扇小巧的圆窗下面,置有锦榻一张,榻上垂挂着翠青色的罗帐,一双精致瘦怯的鹿绒小雪靴藏于榻下。
  书桌上一只红烛更增添了室中温馨的情调,于卷云抚弄着飘逸的美髯,轻轻走到榻前,挑开罗帐,只见一条锦被随意搭在胸前,这张娇艳的脸庞上浮着一抹红晕,一绺秀发斜斜垂在她那光洁白嫩的额上,越发显得娇慵俏丽。于卷云俯首在她枕旁,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闻着那一阵淡淡的、隐约的芬芳,他禁不住喃喃自语:“如梦如梦,多么令人销魂的梦幻啊!”
  于卷云又轻轻地放下罗帐,林如梦为了他的计划,这几天实在是太辛苦了。而自己为了大展抱负,也不知究竟付出了多少。
  他很清楚,一个人立足于世上,要混得像个人样,只凭武功才智是远远不够的。他在这几十年艰辛的人生之旅中,悟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又不易真懂的道理:武林人生,看似惊涛骇浪;江湖中人,看似天马行空,其实他们活在世上,是挺不起脊梁也不可能气壮如牛的,因为他们没有雄厚的经济支撑,没有权势的保护,一旦风云变幻,连一口饭都混不上。其实武林掌门这个位置,也非他的终极目标,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乌合之众的召集人而已,连一个人生存的起码条件吃穿二字,都要动歪脑筋,想歪点子,否则如何维持下去?聚啸山林,打家劫舍,其实不过是江湖中的武林变种。于卷云十几年来,下了极深的功夫,他依靠官府,笼络富人,插足武林,第一次收获的季节就要到了。
  他听见罗帐里发生如游丝般“咿唔”了一声。
  “醒了?如梦。知道??我?”
  林如梦在最艰难??时期??受到于卷云的保护,开始只是于卷云穷追猛打,均遭拒绝,后改文火慢煨,终于融化了林如梦心中的坚冰,不过,若非林如梦为当年的百变阎王所弃,并正处于失子之痛的当口,无论于卷云有多么深厚的水磨功夫也是不可能得逞的。他也只是得逞,林如梦接纳他成为知己;他并未得手,林如梦十几多年仍守身如玉。
  这次林如梦去了州府一趟,不仅求得知府手谕,而且也敲定了于卷云日后的退身之阶。这个女人的能量如此之大,倒是于卷云始料不及的。
  海棠楼是他们幽会的地方,在这间雅室里他们相互倾诉衷肠,但绝非野合之香巢,十多年已约定俗成,久而久之则成为规矩。
  这些天来,林如梦真的很累,她从睡梦中惊醒,对于这半天发生的事,她恍如隔世:
  朱镇长被谁暗杀,她一无所知,但后果却是可以预料的。于卷云早已向她分析过这次武林盛会可能发生的意外。阴三刀和魔腕张、李大悲都有可能拉拢朱镇长,拉拢不成,反目成仇,都有可能杀害这个掌握金钱与女人的赌镇一镇之长。但此三人不了解一个小小不入流的小吏的背景。
  于卷云不仅摸清了朱镇长的背景,更有甚者,掌握了这背景的复杂变化。这些情报来源于贪财好色的县衙戴师爷,而能够从刁钻精怪的戴师爷口里掏出真东西的人,正是林如梦收养的义女——“赌香阁”的第一红倌人红雨。知府文大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姨老朱镇长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碍着夫人的情面一直不便下手。今年春上知府夫人患了重症不治身亡,文大人便要铲除朱镇长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远亲,只不过等机会借刀杀人罢了。与此同时,文大人又将自己的外甥补了余杭县令的实缺,他深知外甥并非干才,还没有本市守牢赌镇这个钱窝子,便将幕僚中最得力的戴师爷派到外甥身旁料理。
  这一连串的官场内幕,由林如梦穿针引线安排得天衣无缝。
  林如梦从锦榻上下来,她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粉红衬衣,深秋黄昏寒意很重,使得林如梦颤抖了一下,于卷云连忙将一件明绸长袍披在她的身上。林如梦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于卷云总是这样体贴、善解人意,使人放心、舒服。林如梦问道:
  “据说阴三刀麾下的八大刀客十八追魂手都是亡命之徒,一旦闯入县衙,戴师爷纵然有一千张嘴也难以对付。时间已如此紧迫,倘若明日不能如期召开大会,你的承诺是不是会留下无穷祸患?”
  于卷云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也来不及了。难得有你这样的红粉知己,即使于某抛头颅洒热血,也不枉一生‘武林争霸’、‘情场角逐’。”
  说得豪气入云,听者为之心动。
  “如梦,你没有睡着?刚才我和六指鸭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这是什么时候,我能放心睡下?只不过是有些累了。”
  于卷云动情地说道:
  “如梦,恕我大胆说一句放肆的话,你千万不能生气!”
  “什么话呢,未必这样严重!”
  “如果我接任了武林掌门,你能与我双宿双飞么?”
  “……”
  “好,你不必回答,我也不是一个毁约的小人。我们的约定仍然算数。”
  “卷云!”
  于卷云一怔,这是于卷云同林如梦十几年交往中,林如梦第一次对他的昵称,使他受宠若惊。
  “我不要你死!”
  于卷云从怀中掏出一只指盖大小的精致瓷瓶,说道:
  “倘若失败,我也不会太痛苦……”
  林如梦劈手一把将于卷云手中的瓷瓶夺去,颤声说道:
  “这是什么?”
  “如梦,你放心好了,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用的。这是我的一位唐姓朋友送给我的‘顺天散’,只要指甲弹入一点肉眼难以分辨的白粉末在酒里,无论多么厉害的人,立即便会顺天意而永远结束一切烦恼,没有丝毫的痛苦。”
  林如梦将瓷瓶仅仅捏在手中:
  “别说了,你不会失败。真有那一天,我们就一起顺天意而同归。”
  于卷云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快要黑下来了,忙道:
  “明天就是重阳节了,难为你还要去筹备明天的敬老宴。如梦,你看我要这办十桌这样的宴席是不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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