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神农架老参劫

作者:李水源




  果不其然。殷洪良等三人到达宿营地时,窝棚已荡然无存。山坡上到处是树枝、朽木和大小不一的石头,万建生已不知去向。只是在小溪下游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他的一只鞋子。
  面对满目疮痍的山坡,三人已无牵挂,沿着原来做好的路标,返回了第一个宿营地。
  
  殷洪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拼命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来,心里明白是中了别人的暗算。
  
  松柏镇是神农架一个较大的集镇。殷洪良等三人走了五天才来到了这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后,来不及休息就上了街。
  殷洪良护着人参,一路上小心翼翼,不让离身,就连睡觉也把它揽在怀里。就是这样,他仍然感到不安全,总觉得暗中有一双贪婪的眼睛在窥视它。那种窥视虽说飘忽不定,难以捕捉,说不明白,但却让他心惊肉跳,睡不安神。夜长梦多,他不想再出意外,决定尽快将人参卖掉,把钱通过钱庄汇到襄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殷洪良的预感是准确的,这双贪婪的眼睛就是王二狗。他面相看起来温柔敦厚,实则心术不正、心如蛇蝎。他一心想把人参霸为己有,但他深深知道,明抢是斗不过殷、张二人的,只能抓住机会智取。哪知殷洪良防范严密,他难以有可乘之机。
  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一次,他假惺惺地对殷洪良说:“殷老板,你天天抱着人参睡觉,睡不踏实,不如我来看一晚上,你好好地睡一觉,养养精神。”哪知殷洪良警惕性很高,一语双关地说:“放在你那里也不安稳,一客不烦二主,你就好好休息吧。”他阴谋不能得逞,恨得牙齿直痒痒,但表面上仍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是,是”地应酬着。
  就在要到松柏镇的前一晚上,王二狗怎么也睡不着。心想,眼看快到松柏镇,往后的路上人烟稠密,下手很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在今晚一刀结果了他俩。半夜时分,万籁俱寂,他听得殷洪良、张义成发出了熟睡的鼾声,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刚要起身,猛听得殷洪良说了一句:“你不要抢我的人参”,吓得他半天也不敢动弹。过了好一会儿,他爬起床准备再度行刺。黑暗中,传来了殷洪良的问话:“王二狗,你干什么去?”他猝不及防,心里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上厕所。”回来后,再也不敢下手了。
  松柏镇虽说是深山里的一个小镇,却也热闹。殷洪良领着张、王二人沿街向东走,进了一家药材收购行。行里一个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拿起人参反复端详了半天,以商量的口气说:“客官,实在对不起,我眼拙,认不得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拿进去让我们的掌柜瞧瞧,一则鉴定一下真伪,二来也好估个价,您看行不行?”
  殷洪良一心想把人参早点脱手,就没有想得太多,点头答应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殷洪良疑心生变时,伙计领着掌柜出来了。掌柜约六十左右年纪,出门就双手抱拳,连连表示歉意:“让各位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在下赔礼了。”接着,他吩咐伙计看茶,询问了人参的来历,听后连连称奇:“在下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今日之事,却让我开了眼界。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在此做生意几十年,从没听说过神农架出人参,更没见过你这样的老人参。如果它是棵真人参,那就是一件稀世珍宝,我这个区区小店是出不起价钱的。所以,请客官再寻买主。耽误了你们的宝贵时间,还望海涵。”说完,把包好的人参双手送到殷洪良的手上。
  殷洪良接过人参,特意看了一眼,然后问道:“既然贵店不收,那么烦问一声,在松柏镇,还有几家像贵店这样的店铺?还望告知,我们过去看看。”
  掌柜见问,坦诚作答:“像我这样的铺面倒有两家,但说句大话,客官莫怪,我做不了的生意,他们也不会接手。当然,客官如若不信,可不妨一试。”
  殷洪良见掌柜清清瘦瘦,慈眉善目,不像是个找浑诳骗之人。心想,松柏镇是个弹丸之地,难得有几个识货之人,看来要另谋打算。向掌柜行礼,说了句“打扰了”,收好人参,领着张、王二人出了门。
  三人在松柏镇休息了两天,一来他们无论是心态和身体都极度地疲劳,需要好好休整一番;二则殷洪良也有许多事情要办。他首先到一位老中医那里。自从被巨蟒缠了以后,身上的青紫已逐渐消退,但体内的疼痛却时时发作,叫人难以忍受。老中医看过之后,告诉他,外伤并不要紧,只是骨骼受损拖不得,需要服药调理。并开了一些药丸于他,嘱咐要按时服用。
  看完病,他上街买了鞭炮、檀香和纸钱,找了一个僻静处,对死去的九个人祭奠了一番。办完这些事,天已过午。他对张、王二人说:“明天一早就走了,你们该办点什么就办点什么吧,不要再陪我了。记住,早点回来,晚上我请客。”说完,大家各奔东西,忙自己的事去了。
  晚上,三人回到客栈,殷洪良告诉店老板,准备一桌酒席。上得席来,殷洪良把杯一端,向张、王二人说:“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明天就要离开这险恶和伤心之地,今天我们开怀畅饮,好好喝它几杯。”
  张、王二人一齐举杯,说:“谢谢殷老板。”一饮而尽。三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二斤老白干下了肚。殷洪良见时候不早,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就叫店小二送来了三碗面条。
  到了后半夜,殷洪良从一阵剧烈的疼痛中惊醒过来,拼命地喊叫却发不出声音,鼻子、嘴里流出一股股粘稠的液体,心里明白,已经中了别人的暗算。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看张义成,已没了声息。刚爬到王二狗的床边,一床被子突飞过来,蒙到了他的头上。他心头一凉,哀叹自己无论怎么防范,结果还是百密一疏,这条小命断送在王二狗的手里。
  原来,王二狗见殷洪良急着卖人参,心里后悔莫及,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下手,煮熟的鸭子就这样白白地飞走了。后见药材行不收,心里不禁暗自庆幸,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趁着独自逛街的工夫,买了几包老鼠药。
  药好买,机会却难遇。如何下毒,他颇费了一番心思,放在酒内?殷洪良何等的精明,如果自己不喝,他必然起疑。放在菜内?众目睽睽之下,难以下手,再说自己也要吃菜呀。眼看就要收席,他仍然不能得手,心急如焚。就在殷洪良要面条的时候,他灵光一闪,顿生一计,跟着店小二走了出去。
  店小二用托盘端了三碗面条刚要走出厨房,王二狗像幽灵似的到了跟前,说:“你忙了大半天,我顺手带进去吧。”店小二想也没想,就把托盘塞到了他的手中。他趁其不注意,迅速把药下在三碗面条里。然后端起面条假意走了几步,返身叫住了店小二:“对不起,我有点内急,还是烦你送上去吧。”店小二盯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端起面条一溜烟地走了。
  王二狗装模作样地到厕所里转了一圈,有意磨蹭了一会儿才进屋。见殷洪良和张义成已把面条吃完,不由得心头暗喜,没等殷洪良发问,急忙说:“我肚子有点不得劲,出去方便了一下,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了。” 殷洪良也没在意:“也好,酒足饭饱,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明早赶路。”……就这样,可怜的殷洪良和张义成,没赶回乡路,却赴了黄泉路。
  一切归于平静。王二狗把包有人参的红布包紧紧地绑在自己身上,趁着茫茫夜色,像狼一样地窜出了门。
  
  王二狗怔了半天,突然口吐鲜血,发出一阵狂笑,嘴里喊道:“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王二狗出湖北,入河南,进河北,昼行夜宿,一路北来。一路上,他谨慎小心,从不将红布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连夜晚,他也不敢打开包袱看看那件宝物,害怕隔墙有眼。为了免生事端和免遭不测,他不再找那些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药铺行,而是直奔北平的同仁堂。一路风餐露宿,苦不堪言,终于在寒风刺骨、滴水成冰的冬天来到了北平。
  进了同仁堂,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后生,那年轻人见王二狗衣着不整,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不像一个生意人,声音懒懒地问:“有事吗?”
  “有事,有事,我来卖人参的。” 王二狗连忙回答,解下身上的包袱递了过去。
  那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把包袱打开了一个角,只看了一眼,就把包袱一卷,又塞到王二狗的怀里,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哪边凉快到哪边呆着去,一大清早跑来添什么乱呀。”
  王二狗只道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哪里识得自己的宝物,刚要解释,年轻人却连推带搡地把他轰出了门。
  王二狗强忍着火气又进了门。年轻人一见立即来了劲:“嗨,嗨,嗨,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我看你是身上哪块不舒服,找抽!”
  王二狗不想惹事,不理他的话茬,只是说:“我不找你,叫你们的东家出来吧!”
  年轻人冷冷一笑,连骂带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跑到这里来吆五喝六的还轮不到你。就你这副穷酸相,还想见我们东家,世上还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王二狗再也受不了年轻人的奚落和嘲讽,脸色涨得通红,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如果我不是来卖人参,你就是请我我还不来呢!”
  正吵着,从店堂里面走出来一位穿着鲜亮的老者,看似严肃,办事却很有涵养。他一把拉过了年轻人,对王二狗说:“年轻人说话火气冲,不懂事,还请原谅。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王二狗见了,忙收敛起刚才的怒气,向老者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并一五一十地讲了如何得到老人参的经历,只是省去了自己谋财害命的细节。
  老者听后刚要发问,站在身后的年轻人却连连冷笑:“你当同仁堂是什么地方?你就编吧!编得再好也哄骗不了我,你那红布包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人参!”
  王二狗一听如五雷轰顶。他急忙打开红布包袱一看,里面哪有什么人参?只有一根一尺多长,被风干了的白萝卜!
  王二狗怔了半天,突然口吐鲜血,发出一阵狂笑,嘴里喊道:“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不久,北平的一家报纸在不起眼的地方登载了这样一条消息:昨日清晨,北四胡同发现一具男尸,约四十左右的年龄,身份不详。死者穿着褴褛,脸上、身上都有被野狗咬过的痕迹,死因不明。死者身边有一红色包裹,里面包着像干萝卜一样的东西。
  真人参哪里去了?这是一个谜。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