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2期

民国大侠王亚樵

作者:王建章




  戴笠十分傲慢,走上船埠头,递上证件。
  “哦!大名鼎鼎的戴先生光临本港,香港警务处处长亨利·勃郎感到不甚荣幸!”勃郎礼貌地奉还护照,“啪”地立正,行了个英国军礼,低头鞠躬,请戴笠上车,一副英国绅士的派头。
  车到警务处,戴笠刚坐下,两个手持证件的港警意欲对其进行检查。在大陆威风惯了的戴笠怎么受得住这等待遇,刚想起制止,无奈身在异域,眼下只想平安渡过这一关。不料一个港警拎进一只皮箱,当着戴笠的面打开。
  戴笠心里一怔,马上镇静下来,脸上露出嘲讽的冷笑,显出十分坦然的样子,“勃郎处长,你有何证据说这皮箱是我的?”
  勃郎随即宣布:“戴先生,我不得不很遗憾地通知你,由于你非法携带武器入境,依照大英帝国法律,从现在起,你要受委屈拘留了。”
  戴笠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从沙发上跳起来:“请你们不要误会,我是复兴社的戴雨农!”戴笠板起面孔,斥责道,“你们无权逮捕我!”
  “不,不不!我们有这权力!”香港情报处的警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皱了皱眉头,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戴先生,即使是英国首相无证持枪,我们也有权扣押。”
  戴笠还想进一步抗议,勃郎不由分说,向港警一挥手,两个港警不由分说,将戴笠带走。
  出牢的当天,戴笠召集分批潜入香港的20名特务开会,部署围剿王亚樵的行动,并在铜锣湾晚景楼一号寓所坐镇指挥。
  一天下午,几个店员、帮工模样的人走进开设在轩尼诗道上的绸布店,他们便是“斧头党”的核心成员王亚樵、余立奎等人。这家店面后的木楼,是一个极为保密的联络点,只有少数几个骨干成员才能在此集会。王亚樵来到后面的阁楼,刚刚坐下,与几名心腹大将讨论如何对付戴笠的围捕,没说几句话,楼下忽然传来店主的吼叫声:“你们想干什么?站住!”
  王亚樵情知有变,立即打开窗户,说:“快逃!”随即跳下楼去。郑抱真、余亚农、蔡克强等依次跳出。待余立奎想跳窗时,特务们已冲上阁楼,一阵激烈的撞门声把木阁楼震得嘎嘎作响,左右摇晃起来。
  “立奎,快跳下来!”窗外传来王亚樵焦急的声音。
  余立奎见木板门就要被砸开,果决地说:“九哥,你快走吧,我掩护你。”说完,及时关上窗户。
  特务们砸开木门,涌进阁楼,将余立奎团团围住。余立奎知道,再反抗已是徒劳,说:“不用你们动手,我跟你们走。”
  消息传来,戴笠喜出望外,他立即带上政府的公文,要求引渡余立奎。香港当局按国际惯例,政治犯不予引渡,拒绝了戴笠的要求。
  戴笠又气又恼,但毫无办法。此时,手下悍将唐纵献计说:“只有通过外交途径,指出王亚樵、余立奎在社会上为非作歹,专干暗杀、绑票等罪恶勾当,刺杀汪精卫没有任何政治意图,纯是泄私愤、图报复,是刑事凶杀大案。”
  当时,中英两国正在加紧改善关系,结成同盟伙伴。英国政府不愿为了几个有争议的案犯而损害本国利益,立即电令香港当局允许戴笠带走被捕人员,并答应中国政府,协助逮捕王亚樵及其同伙。香港警务处不得已,通知王亚樵尽快离开香港。
  王亚樵困在寓所里,心情非常苦闷,仰天长叹道:“天下之大,却无王亚樵栖身之所。”正当王亚樵走投无路之时,郑抱真领来一位身穿西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九哥,这位先生是任公派来看望九哥的。”郑抱真作了简单的介绍之后,转身到门外望风去了。王亚樵接过中年人递过来的信,见是李济深先生的字迹,才放下心来,问道:“李先生可好?”
  “李先生派我来,请王先生去广西梧州李先生老家暂居。”
  “谢谢李先生为我操心!梧州是否安全?”
  “绝对不会有问题。你知道的,广西是李宗仁、白崇禧的地盘,二人与蒋介石貌合神离,几乎是半独立状态。王先生此去,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十
  
  香港当局与国民党政府达成了协议,王亚樵不再是政治犯,在香港得不到保护,因此无法呆下去。他把一切工作安排妥当后,带着郑抱真、许志远,装扮成生意人,巧妙地突破戴笠设置的罗网,平安地来到了广西梧州。
  王亚樵化名匡云舒,住进李济深的祖居府地。这里处于西江岸边,三面环水,十分静谧。
  王亚樵虽然摆脱了戴笠的追捕,但由于香港当局出尔反尔发难,使他流落异地僻壤,整天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然而,他并没有动摇反蒋抗日的决心。他决定亲赴南宁,劝李宗仁、白崇禧起兵反蒋。二月和四月,他去南宁两次,均遭到李、白二人冷眼。民国十五年5月,王亚樵在郑抱真的陪同下,第三次赴南宁,碍于李济深、胡汉民的情面,李、白二人接待了王亚樵。
  李宗仁对王亚樵的主张不以为然,淡淡地说道:“前有闽、粤之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要考虑长远,欲速则不达啊!”
  白崇禧阴阳怪调,戏谑道:“王先生反蒋抗日意志那么坚定,可用自己的老本行嘛!”
  王亚樵有些愠怒地说:“如果二公不起义兵,亚樵愿持短枪、匕首,做今日之荆轲。”
  “王先生反蒋抗日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可是,王先生奔走多年,蒋介石还是蒋介石。”白崇禧嘿嘿一笑,有些挖苦地说,“反教当年的结拜兄弟追得无路可走。”
  王亚樵冷冷一笑,说道:“戴笠已屈身投靠老蒋,唯老蒋之命是从,仇视不同政见之人,暗杀仁人志士,和我早已义断情绝。哼!鼠犬之辈,不值一提!”
  “我等莽夫粗人,不能谋此大事。”白崇禧微微一笑说。
  王亚樵继续规劝说:“二公拥兵数十万,据地山险地阔,大旗一举,各省响应,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何不早日动手?”
  白崇禧打了个哈欠,转脸对李宗仁笑道:“老九真不愧是个血性汉子,还是那么气盛啦!嗬——此事就这样吧,来日再来作商议。”
  “二公太瞧不起人,不足为谋罢了。”王亚樵愤然失声,拂袖而去。
  此次南宁之行,王亚樵对李宗仁、白崇禧彻底失望了。他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心情沉郁。住在李圩,他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因此,他执意搬进倪庄。李济深非常理解王亚樵的苦衷,经常约他喝酒,以冲淡他的烦闷。王亚樵有些担忧地说:“一旦广西、南京合流,我又将成为他们刀俎上的鱼肉了。”
  “健生虽然刻薄,德邻为人却很忠厚,我看不会出什么事。再说,你又能到哪儿去呢?”王亚樵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放下手中酒杯,举头仰望,但见夜空辽阔,星汉灿烂,他不由得站起身来,轻轻吟诵起曹孟德的诗词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心潮澎湃,感慨万端:“当年曹孟德统兵数十万,手下良将数百名,威震中原,尚感叹人生苦短,哀力量薄弱,何况我王亚樵呢?任公,我决定投奔延安。”
  “共产党?”李济深大惊失色,“老九,你可要冷静地想一想啊!”
  “我已经考虑了很久,”王亚樵以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李济深,沉稳而坚定地说,“中国如今各派政治力量,始终不与老蒋合流,有自己明确的政治纲领,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者,唯有共产党!我担心中共不愿接纳,因此拖延到今天。任公,看你是否帮我联系一下,我早就应该汇聚到他们中去,不应单枪匹马,孤军奋战。”
  “中共上层人物我倒认识几个,周恩来、朱德与我曾有过交往。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呀。”
  “我主意已定!”王亚樵决然说,“若中共不愿接纳,我将杀出一条血路,为实现孙中山先生遗愿,死而无憾。”
  酒席散后,王亚樵召来自己的贴身门徒张献廷、余亚农,说:“你们愿意为我去一趟陕北延安吗?”
  “凡是九哥吩咐的事,我们万死不辞!”张献廷、余亚农相互看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说。
  “李先生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周恩来先生的,一封是给朱德将军、毛泽东先生的,你们务必亲手交给他们!”王亚樵嘱咐他们说,“白崇禧生性多疑,诡计多端,你们千万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走漏风声。”
  “请九哥放心,我们一定遵嘱照办!”张献廷接过两封信,装进贴身的衣袋。
  “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动身。”余亚农端详着王亚樵说。
  “今天就走?”王亚樵欲言又止,一把揽过余亚农、张献廷,三人紧紧拥抱,依依不舍。
  月光如水,夜阑人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给寂寥的夜空平添了几分苍凉。
  一丝乌云飘来,将月亮整个儿遮住,夜色黯淡下来。带着王亚樵的苦心,余亚农、张献廷背起行囊,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余亚农、张献延北上没几天,一个娇美的少妇,跟在蔡克强后面,来到了倪庄。
  一直在门外望风的王亚樵一愣:“克强,婉君怎么到这儿来了?”
  没容蔡克强答话,婉君抢上前来,惊喜地叫道:“我可把你们找到了。”
  婉君身着紫色的衣裙,脸色红润,眼睛明亮,艳光四射,楚楚动人。尽管面带凄苦之色,仍掩不住平日生活的优裕。她来到王亚瑛面前,拉住王亚瑛的手,眼圈一红:“我日夜都在想你们哪!九哥呢?怎么不见九哥?”
  王亚瑛随意笑笑,答非所问,道:“你从哪儿来?”
  “从香港来。”
  “住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一直没有找到你?”
  “住光明台十五号。我们女人家很少出门,就是有事出去了,别人也不知道姓甚名谁。”
  王亚瑛又是一惊:“在我的印象中,光明台十五号都是阔气人住的,那儿挺华丽的。”
  婉君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马上镇定下来,“我租的那儿闲置的平房,价格很便宜。”
  “你生活得好像不错嘛!”王亚瑛打量着一身绸缎打扮的婉君。
  婉君像是受了极大的冤枉和委屈似的,泪眼汪汪:“自从余立奎被捕,我与九哥失去联系,我的日子真是难熬。出门在外,不穿好点,别人越发看不起。我在那儿已实在过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们的消息。”
  “九哥不在这里!”王亚瑛转身对蔡克强吩咐说,“克强,你给她在梧州城里找间房子,先将他们安顿下来再说。”
  “城里人生地疏的,我怕人家欺负,想和你们在一起,九哥去了哪儿?”婉君掏出手帕,不停地揩着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王亚瑛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盯住婉君:“对于九哥在哪儿,你好像特别关心。你究竟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婉君双颊涨得通红,哭泣道;“连你也不相信我,欺负我来了。我会做对不起九哥的事吗?”
  王亚瑛脸色缓和了一些,安慰地说:“现在情势很危急,我们不得不谨慎提防,希望你不要多心。”
  婉君左右环顾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我就到城里去,请转告九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婉君,请等一等!”王亚樵从屋里疾步走出,“你如果想在这儿,就不要走了,大家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就像一家人似的,不会感到寂寞。”
  婉君一见到王亚樵,惊喜地抹了一把眼泪,扑上前去:“九哥,你在这里呀,我总算找到你了。”
  王亚瑛、蔡克强十分伤感地对视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郑抱真坚决反对婉君留下。他附在耳边对王亚樵说:“婉君在香港一度下落不明,现在一点儿也不见无依无靠,流落逃命的迹象,而且一来就迫不及待打听九哥的行止,防人之心不可无哇!我看还是在城里把她安顿下来,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王亚樵双眉紧蹙,低头思考:依他多年的亡命生涯的敏感,也隐隐感到婉君此次来得有点蹊跷。但一则婉君的丈夫余立奎因掩护自己被捕,二则一听到婉君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时,再也忍不住从屋内冲出来,对于郑抱真的建议,王亚樵点头同意,立刻让蔡克强在江边租了一幢漂亮的房子,然后让婉君把香港的东西搬来。
  婉君乐滋滋地回到香港,早有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在码头口迎接她:“婉君!情况怎么样?”
  “我见到王亚樵了,就在广西梧州的苍梧!”婉君满面笑容。
  原来,王亚樵在香港神秘消失后,蒋介石整日惶恐不安,总感到黑暗角落里会突然冒出王亚樵举枪对着他的脑袋,搅得他食之无味,安之不稳,成天头昏脑胀,疲惫不堪,只好拿戴笠出气。戴笠挨一顿臭骂之后,又气又羞。正当戴笠黔驴技穷之时,手下陈质平向戴笠献了一计。陈质平在特务处工作了六七年,鬼点子颇多。他年轻英武,风流倜傥,谈吐儒雅,很讨女人欢心。遵照戴笠预先安排,几名特务化装成街头流氓,把上街买菜的婉君拦住,嘻皮笑脸地调戏她。婉君突然遭到此羞辱,不知所措,慌了手脚,高呼:“救命!”
  此时,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正好从这儿路过,挺身而出,在声吼道:“狗崽子,大青天白日,胆敢行非礼,看我来教训你们!”
  三个流氓见只有一人,便围了过去一齐动起手来,但敌不住青年男子的拳脚,狼狈而逃。青年受了轻伤,嘴角还出了血。惊魂未定的婉君抹了一把眼泪,瞥了一眼青年男子,无限感激:“谢谢大哥相救!”
  “没事!没事!”这青年男子便是特务陈质平。婉君千恩万谢,留他吃了一餐饭。临走时还说:“大哥若不嫌弃,今后常来坐坐!”
  “你说到哪儿去了呢?我也只不过是个穷公务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随叫随到,哪怕只是陪你聊聊天,我也很乐意。”陈质平忽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微笑着,“今天我们相遇实在是一种缘分,我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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