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1期

断桥残梦

作者:沈 言




  萧太夫人闻言大怒,想那时,萧天芙私自毁婚已让萧太夫人大为不满,如今竟得知女儿是与一个女真人做了夫妻,不由怒骂道:“什么?金贼占我河山害我百姓,我与你父兄在太湖训练义军,只为有朝一日能杀尽金贼收复江山,你却在西湖为金贼生养孩儿,不知羞耻!”一掌抓了过来,直捣完颜庆咽喉,连素清咯咯笑道:“你可知你女婿是什么人?他便是大金国显王爷的二公子。太夫人,显王乃是当今大金国圣上的皇叔,他位高权重,有多少人想攀这门亲事都攀不上,太湖庄可不是要请大家喝一杯?”韦大忽道:“他是显王的二公子,那这位便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金袍公子’完颜衷了?”萧天成等人均是变了脸色。
  却听萧太夫人沉声道:“显王?这显王可是唤作忽尔济的?”连素清眼波流转,道:“太夫人可是来算旧账了?只是今日你可得唤我家王爷作亲家了。”萧太夫人怒喝道:“杀夫仇人,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鹤林公,你的好女儿啊!”气得身子直抖。萧天芙惊骇之极,喃喃道:“当年我尚未出生,忽尔济带领大军围攻济山,父亲赶去援助风世伯。便是在那里,父亲被忽尔济射杀的!庆郎,你只说你是金国皇孙,可未曾告诉我忽尔济是你父亲啊!”完颜庆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道:“芙妹,二十年前我只是个孩童,你尚未出生——”却见萧太夫人连连冷笑,完颜庆心中大怒:“萧鹤林是我父王杀的,堂堂大金国王爷便杀不得他济山一伙逆贼?”萧太夫人喝道:“天芙,你听见了?他明知两家恩怨,还要与你好,分明是故意要让我太湖庄难堪,以此来瓦解我南北义军的,你可看明白了?”
  萧天芙一时间心乱如麻,心道:他是我杀父仇人之子,我竟与他做了夫妻。庆郎对我这般好,当真是故意的?抱着孩子从完颜庆身边走开,忍不住大哭起来。完颜庆又惊又怒,却不敢上前,不知如何是好。萧太夫人冷喝道:“天芙,你私自毁婚,已是大大的不对,如今又和这杀父仇人之子做下这等事,更是不孝至极。你若是萧家的女儿,便擒下完颜庆,将他交给青木旗!”萧天芙惊叫道:“不!”连素清冷笑道:“我大金国太祖皇孙,是你说怎样便怎样的?”
  萧太夫人暴喝一声,身形一晃,萧天芙一声惊叫,她手中孩子已被萧太夫人夺走。众人一齐变了脸色,完颜庆喊道:“不要伤我孩儿!”萧太夫人恨恨道:“天芙,如今为娘说的话也不管用了?我太湖庄负了他青木旗,你既不愿擒下完颜庆去向风旗主请罪,我唯有带这孽子去给他们个交代。”萧天芙惊喊道:“母亲,不要!”华天朗惊道:“师娘,那可是你的孙子啊!”乐儿被萧太夫人抱在怀中,吓得哇哇直哭。萧太夫人扫了华天朗一眼,道:“天朗,你为太湖庄、为抗金大业出了那么多的力,师娘心中十分欣慰。你自小疼爱这个妹子,师娘心里明白。只是,今日天芙做出这等事来,非但太湖庄无法对天下英雄交代;便是你,日后行走江湖也是极难为情的,师娘决不能让这孽障害得你这做兄长的脸上无光。”华天朗一愣,不知该如何说才好,韦大闻言只是冷笑。
  段飞铃勃然怒道:“好个不明事理的老夫人。我将乐儿当作自己孩儿一般疼爱,今日有我在,决不让你伤害他,晚辈得罪了。”抢前一步,便往萧太夫人逼过去。萧太夫人喝道:“我太湖庄的事由不得旁人插手。”铁拐一甩,直击完颜庆。
  连素清怒道:“不要脸的老迂婆。”黑绫一扬,卷向萧太夫人铁拐。段飞铃手一扬,只听叮当一声,一道白绫射向乐儿。段飞铃抢到萧太夫人身边,连素清却忽然一掌将段飞铃逼了回来,段飞铃怒道:“你做什么?”连素清冷哼一声,道:“显王府的事自有显王府的人来管。”韦四哈哈笑道:“公主,太湖庄和显王府都不愿意你插手他们的事,那便由我们向公主讨教。”韦大道:“正是。贤伉俪剑法高明,十年前嘉兴一败,我兄弟苦苦思量,今日只望再向二位请教。”
  孟雪嘻嘻笑道:“你们再怎样也是我爹爹妈妈的手下败将。”众人只见眼前一花,但听韦四“哎呀”一声,眉毛、胡子少了大半。却见孟雪眨眨眼,鼓起小腮帮子“呼”地一吹,她手上韦四的眉毛、胡子一齐飘落到地上。韦四不曾防着她,一不留神,竟让她得逞,心中不由大怒,一剑往孟雪刺去。连素清衣袖挥起,将孟雪送出门外,她身子掠出,接住孟雪。段飞铃脸色一变,抢出门去,喝道:“放下我女儿!”
  
  六、恋旧情素清发醋意 苦相思若虚竟失手
  
  连素清柔柔地望着孟雪,道:“你是表哥的女儿,乖孩子。”俯下身去亲了亲孟雪的脸。孟雪“咯咯”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好美的姑姑。”连素清望着她,见她一笑一颦像极了段飞铃,心中忽然十分不快,甩了她一巴掌,骂道:“贱丫头,我也是你能碰的么?”孟雪万万料不到她先前对自己那般好,转而又对自己这么凶,不由放声大哭。段飞铃心中一怒,便去拉孟雪。连素清双手搭在孟雪咽喉上,冷冷道:“你若再上前,我便杀了她。”她美目一转,道,“表哥,这孩子极是乖巧可爱,我有心收她为徒。她若是学会了你我二人的武功,这世上还能有几人是她的对手?那时,我们脸上岂不是极有光彩?”孟雪叫道:“我不要做你的徒弟,我要爹爹妈妈。”连素清一使力,她一张小脸顿时憋得通红,话也说不出来了。
  孟玉函厉声道:“放开雪儿。”竹箫便往连素清右肩点来。谁知连素清身子一闪,滚入孟玉函怀中,幽幽道:“表哥,你已忘了我么?这十年我可时刻都记着你。府中花园里的百合都开了。这儿,你种了这么多的百合,可是为了我?”孟玉函推开连素清,喃喃道:“燕京乃是苦寒之地,百合花难以成活。”
  便听“砰砰”几声,众人循声望去,院里院外的百合花尽数已被砍断,白色的花瓣、绿色的枝叶洒了一地。段飞铃默默地站在院中,她手中提一把长剑,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下来。
  孟玉函顿时清醒过来,拉过孟雪,转身朝段飞铃走去,轻声道:“铃妹。”段飞铃怒道:“我过去时常纳闷,你为何这般喜爱百合花,却原来是十年相思情未了,好个睹物思人哪!”孟玉函道:“不,绝非如此,我……”段飞铃抱起孟雪,恨恨道:“我今日才知十年夫妻便是这般。完颜衷,你日后是做金袍公子还是做孟玉函,与我母女半点干系都没有。”便往外走。孟玉函拉住她道:“铃妹,十年夫妻,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我心中敬你、爱你,那是千真万确的。”孟雪极是乖巧,拉着段飞铃道:“妈妈,你不要生气。”又瞪了连素清一眼,道:“你不要脸,惹恼我妈妈。”连素清喝道:“什么?”上前一步,却又止步,见孟玉函竹箫正指着她,不由愣了一愣,道:“你,你真要对付我?”
  段飞铃心中一阵酸楚,转过身来放下孟雪,向孟玉函喝道:“完颜衷,你杀了这贱人,我便不与你计较。”连素清却柔柔笑道:“你竟对我表哥这么凶,我可要好好教训你才是。”黑绫一甩,往段飞铃母女卷去。韦四哈哈笑道:“公主从不杀生,不想今日摔破了醋坛子,竟逼着夫婿杀人。”韦三道:“十年一别,公主的性子还是这么刚烈,先生怎么消受得起?我兄弟只好帮先生一把。”其余三人一齐称好,当下韦氏兄弟便将四人围在当中。
  段飞铃扫了孟玉函一眼,冷冷道:“你与她联手,我帮他们。”连素清哼道:“你帮便是,我们怕你不成?”段飞铃脸一寒,白绫缠住孟雪便将她往连素清推来,连素清喝道:“这可是你不要女儿的。”黑绫亦卷了过去。但见一白一黑两道长绫飞舞,铃铛清脆作响。岂料,便在黑绫卷上孟雪之际,段飞铃手一振,喝道:“雪儿,走。”孟雪身子一掠,往那黑绫一踏,人已往圈外飞去。韦氏兄弟一齐出剑,段飞铃白绫缠住黑绫罩了过去。孟玉函竹箫亦随即点到,逼得四人撤剑。孟雪一翻身,人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黑影一闪,连素清也被孟玉函推出圈外。只听“铛”的一声,剑光四射,韦氏兄弟齐退一步。段飞铃怒道:“完颜衷,你这没心肝的,你何不随她去了?”一掌往孟玉函拍去,孟玉函连避三招,还是在第四招被她打了个耳光,只打得他满口鲜血,脸肿得老高。段飞铃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孟玉函柔声道:“铃妹,你气消了么?你只是说我心中没有你,我将她推开,那便是要告诉你,生生死死,我是陪着你的。我心里敬你、爱你,何时欺瞒过你?我种百合花绝不是为了她。”段飞铃喃喃道:“是么?那是为了谁?”孟玉函神色忽然极为凄凉,叹道:“我自会告诉你的,你肯信我么?”段飞铃一愣,茫然道:“你,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却见韦大施礼道:“公主,公子临终前嘱咐我兄弟退出江湖,我等自不敢忘记公子遗训。只是公子之死与公主干系甚大,我兄弟蒙公子大恩无以为报。只求在剑法上胜过公主,那便是对得住公子了。”段飞铃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叹道:“十年前嘉兴一会,我已败在你兄弟手中了。”韦大道:“公主过谦了,那日却是公主为保护身边的小女孩,险些伤在我兄弟剑下,也便是在那次,叫我四人领教了先生的剑法。”挽剑作了一揖,韦氏兄弟长剑一齐刺了过来。段飞铃白绫飞出,一个转身,那道白绫挽成一个圆圈往四人围去;孟玉函竹箫一拂,罡气挥出。顿时,只见他夫妇二人竹箫白绫,配合着使出剑式,却只守不攻,韦氏兄弟也奈何不了他们。
  孟雪在一旁击掌,轻声叹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孟玉函夫妇每使一招,她便念一句,众人心中皆道:“张若虚的这首《春江花月夜》,竟是一首剑诀么?”只见圈中孟氏夫妇青衣白衫,竹箫飞绫和谐无比。箫绫所到之处,剑气飞扬,劲风四起。韦氏兄弟招式亦凶狠毒辣。众人纷纷离开。
  萧为见孟雪靠得太近,便将她拉开。孟雪盈盈笑道:“萧为哥哥,你可知这是什么剑法?”萧为摇头道:“你爹爹妈妈剑法精湛,我怎会知道?”孟雪拍掌欢笑道:“嘻嘻!这套剑法名叫‘若虚剑法’,是依照唐代诗人张若虚的那首《春江花月夜》创的。”萧为心道:孟先生与夫人能创出这样一套剑法来,当真是了得,只是“江南四鬼”也是有备而来。孟雪似是看破他所想,撇撇嘴道:“我爹爹妈妈可不是为了对付他们才创这套剑法的。我们一家人在西湖快快乐乐的,干么要想着对付别人?那多没趣。”萧为点点头道:“你说的极是。”
  连素清闻言喃喃道:“是么?表哥,如今你心中真的只有你的妻子、女儿了?你当年的雄心、抱负,当真一点都没有了?”望着孟雪那张明艳照人的脸,连素清心中一阵辛酸一阵失落,想道:倘若当年表哥没有离开,那我与他早已是百年之好,我也无须相思十载。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或许便是我的女儿了。她心中十分不甘心,暗暗做了个决定,脸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只是,她万万料不到她这个决定的代价却是如此大。
  孟氏夫妇与韦氏兄弟过到数百招时,但见孟玉函按箫而奏,施展身法游转于段飞铃四周。段飞铃白绫飞舞,两人脸上均是柔情脉脉,全然不顾身边四人招式如何霸道。韦氏兄弟脸上满是诧异。韦四一剑刺过来,段飞铃衣袖一挥,但听“咔”的一声,那柄长剑被她打断,剑阵顿时大乱,孟玉函夫妇齐攻上去。只见剑光过处,白绫闪闪,萧声入耳。韦氏兄弟的长剑已断为数十截,段飞铃头上荆钗落地,孟玉函左袖被划去一截。
  韦大长叹道:“贤伉俪剑法高明,我兄弟输了。”段飞铃道:“你这剑阵每招每式均是平凡,却极为霸道。四位十年中能创出这套剑阵来实属不易,我夫妇自叹不如。”韦大苦笑道:“我兄弟怎有这等本事?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公主珍重。”四人拜了一拜,跃出,去得远了。段飞铃叹口气,神色黯然。
  却听连素清幽幽道:“‘何处相思明月楼’,‘落月摇情满江树’,这两招可真是厉害哪!你夫妇将这两招放在‘相思’与‘情’字上,想要剑人合一。只是,为何我表哥脸上一片柔情,心中却没有你?”段飞铃浑身一震,道:“什么?”转头望向孟玉函,见他神色极为奇异,双眼望着地上的百合花瓣如痴如醉,嘴中似是在念着什么。段飞铃轻声道:“玉函,玉函。”孟玉函却全然不觉。段飞铃只觉得天旋地转,跌跌撞撞退到院门旁,脑中一片混乱,不住道:“你不懂这套剑法,你不懂的。”连素清咄咄逼人:“我虽不懂这套剑法,也不知这剑法中的奇妙之处,只是这相思之苦、情爱之痛,我却是比你远能体会个中滋味的!那‘剑人合一’的道理我也明白。倘若你二人当真是剑人合一,又怎会荆钗落地、衣袖划破?你夫妇虽败了韦氏兄弟,实际上却是输了一招。”
  段飞铃闻言不语,她脑海中一瞬间翻转了无数个念头。她夫妇二人隐居西湖,与武林素无往来,这套若虚剑法一向都是夫妇同练,也未曾在外人面前施展过。今日初次使出,竟发现丈夫心中另有所想,段飞铃心中苦涩万分。她倚在门边,脸色苍白。
  
  七、失而复得唐门爱女 剑拔弩张金宋仇深
  
  这时,篱笆墙外跳进一个人来,道:“姑父,你今日怎变得这样没了主意?你心里若是有姑姑,便一掌将那女人结果了;你心中若是只有那女人,便和姑姑一刀两断。我和姑姑回大理去,你不许追来。”此人竟是萧太夫人等人在酒楼中遇到的那说书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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